罗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对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其余人全都退场。手下不安,但反复看了莺奴几眼,确认这女子面貌温柔,不像是个杀人的,这才带队出去。
他确认竹舍里终于只剩下他和莺奴二人,体重新靠回到披着虎皮的座上,用瘦长的手指敲打座椅,慵懒地说道:“莺奴,你不记得你的主人,这我不去好奇;但你也不记得阿央枯了么?这是头很犟的水牛、愚笨的鹭鸶,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的。她很小就来我边了,我让临近部落的巫医照顾她的起居;照顾她和蟒。大蟒有多么难养,她就有多么难养,从来不肯进我这盖着琉璃瓦、种着芍药花的笼子来。你要是见过她小时候的模样,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莺奴的语气就有些闷闷的恼怒:“我没有见过她。”
罗栋发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笑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你为什么没有见过她?”
莺奴沉声道:“小王想必知道那年在昆仑山上,我是第一个败下阵来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罗栋颇带深意地说道:“我不知道。阿央枯的嘴就像她的子一样不肯张开,张开了里面就是白花花的獠牙,流出来的都是毒汁。她什么也不愿意对我说,只是无声地从高山上回来;这姑娘早就不听我的话了!但四年过去了,她还在那竞赛里不可自拔,见到一个就会杀一个。你瞧着吧,你只是运气不好,头一个钻进她的蛇窝来。”
莺奴十分难受地站在原处,良久,有些踌躇地问道:“她是小王的‘奴隶’么?”
罗栋立刻睁大了眼睛,否认道:“当然不是的。我怎么会把她看成我的奴隶?你觉得她像我的奴隶?若是本王的奴隶,事就轻松很多,我要把这条小红蛇关在笼子里。但她太强了,会要了我的命;可那样也不坏,我们南诏女人应当是这个样子的。”
莺奴只觉得心里闷闷的,脸上也有些红,瓮声瓮气地说道:“小王不该对我说这些!”
罗栋笑了起来,整个竹舍都像在为他的笑声震动,竹缝间发出不同寻常的嘻嘻声,好像舍外正聚着九百鬼魂。他笑够了,面色便渐渐变回最初那种怪异的关切:“你杀了谁?”
莺奴抬起眼,与这位王爷对视片刻,两者都不肯撤走视线,好像两把尖刀抵在一起。罗栋看了一刻,开口一字字道:“阿央枯的嘴巴撬不开,你的嘴巴也撬不开。但没关系,总有一个人会说的。等死到剩下最后一个,一定会说的。”
莺奴突然开口:“我杀了狐狸。”
罗栋闭嘴沉默了瞬间,然后爆发出欢快的笑声,鼓起掌来:“妙啊,妙极!蔡邦氏那样耀武扬威,输在你手里,你很了不起。那个人愿意花一万金买你,真是有眼光。”
莺奴中始终垒着一块石,罗栋越说话,石头就垒得越高,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她强忍着这股不快,几乎将声音压成了一条线:“王从我处到底想知道什么?”
罗栋又靠回到那张虎皮上:“听故事是我应得的回报,我为此付了钱。阿央枯不想回报我,我由着她;但她若是死在某个故事中,也是她的命数;有一天我会从别人嘴里听到她的死状,因为我付过钱。”
他转过头见莺奴仍然愤懑地站在原地,悠悠说道:“你不明白?我什么也不要你做,只是把阿央枯不肯告诉我的事说上一遍。你说上一遍,我就会让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