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中塞满了问题,这似是未知却又隐约有形状的过去使她害怕,如果自己十二岁死之前是一个和如今完全不同的人,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那她还要继续追寻那过去的真相吗?
按照狐的说法,他们这三十六人其实是三十六名“奴隶”,生下来就活在欺骗中。她现在已经“死”过一次,又靠这不死之暂时解脱出去,让其余人都以为她已经不在世上。如果回去追寻,就等于重新跳进那个轮回里,狐奴所说的吃象之事会再现于世。而且狐奴口中那名一拳打通自己头颅的少女,似是独独对她有着极强的兴趣,只杀掉她就离开了;如果自己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如果那名少女也还活着,一定会重新找上门来,还会一拳打通她的头!
但那名少女是谁?
想到这些,她在雨中竟出了一冷汗。抬头望到桑耶寺的金顶,明白自己已经一脚踏进此世,接下来所受的一切都有缘由,她已无法强行切断因果。既然如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莺奴在方才就已经想明白了,狐奴即便看起来有善意、做事有苦衷,自己也免不了要与她斗争,因此不能让慈酿成灾祸。她几乎从来没有这样下定决心去和谁战斗,不免伤心;但仍然在冷雨中剥掉上沉重的裘衣、将厚靴除下,踩着雨水啪挞啪挞地向乌策大疾步走去。如果真的要战,不能让衣衫限制住行动。
她踏进大门,乌策大内的景象依旧,谁都没有挪动一分。狐奴依然盘坐在原处,头颅低垂在肩膀,雪白的帽子已经被冲刷到地上,雨水顺着她的额发如珠线一般落下,整个人如同一座雕琢坏了的神像,扔在雨里被人遗忘了。
莺奴借着滂沱大雨的噪声,轻轻接近狐奴。那女子依旧岿然不动。
她压制住心头的恐慌,伸出手去碰了碰狐奴的脖颈,惊觉对方的皮肤冷得像铁。她小心地触碰了一下,又在狐奴的鼻端和太阳也试探了几次,不更加恐慌狐奴也是死的。
永昼雨境中究竟有没有人活着?自己也是死的吗?
她大骇中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脉搏。无碍,血脉通畅呼吸无阻,然而这探测似乎也没有意义。问题又回到了最早的步骤,她要如何确定自己所见的事物是“真实”的?
她不能确定!
进入永昼雨最早的时刻想到的那个问题也再一次回到她的脑海,如果自己进入这个幻境的同时,狐奴死去,那么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出来?甚至这雨境中的自己是不是自己,她也不能判断了。也许那真实的自己还在晴天下,此时已经回到了庸玛的毡房里,毡房里庆祝着小儿的诞生;而这里的自己则永远留了下来,将与无尽的雨为伴。
那真实的自己会知道她在这里么?
她愈加害怕,在惊慌失措中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要去乌策大的墙壁上找那把被自己丢出去的短刀。她刚刚攀爬到门前,一双穿着僧鞋的脚出现在自己面前
莺奴抬头看去,那是静静站着的娘定埃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