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一边挪动体,上鳞片一边摩擦岩壁,发出古怪的咔咔声;莺奴这才恍然大悟潭壁为何如此光洁,原来都是这头饕餮巨兽在潭中百无聊赖,用体做磨镜石,将四周岩石统统消磨平整。这巨物或许懒动已久,鳞间已生满黏虫碎草,惹得它古老的体瘙痒难忍,要靠摩擦解除痛苦。
她不能自控地张大嘴喊叫,却连自己都听不见声音。一股强劲的水流从下袭来,眼看整个人都要被吞噬到饕餮深不见底的肠胃中,莺奴几近晕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还稍感安慰的死法,突然又变得这么惨绝人寰。
她紧紧抱住巨兽的一颗长牙,然而长牙上粘满了浑黏古涎,腥臭无比,凭她一双手哪里能攀得住!只是片刻,她就再支撑不住,双臂一松,跟着怀中仔猪一起坠入黑洞洞的巨嘴。那张巨嘴里不止一行牙齿,而是一重又一重地层叠生了数十排,如同兵刃齐齐摆放在沙场上。它的口腔才是一座真的祭坛,这森严的恐怖,人世间绝看不到。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正在她决定闭上眼接受死亡的时刻,那水流方向又是一逆,生生将她与祭牲都推了出来。
原来刚才它只是呼吸一口?抑或打个哈欠?这幅状,倒好像是完全没觉察莺奴的存在。
饕餮这一吐,将莺奴直直向上喷出七八尺远,若不是怀中仔猪还捆着三十斤大石,她可能会被喷得更远。她在水中闷头打了几个转,吸进好几口带着腥臭的潭水,喉头强忍着呕吐的**,睁大双眼,在黑暗中勉强分辨饕餮的鼻唇,双目中迸出一道厉光,双腿一蹬便往它面上游去。
可能正是因为不能看清这怪物的全貌,才不会增添无益的恐惧和退缩。莺奴决定一搏。
她攀住饕餮张开的上唇,体垂到它的两只鼻孔左右,托起大石,便塞进那巨兽小小的鼻孔中说是小,也足有半人大小,大石还不足以完全填满,然而正好能横着卡在其中。
莺奴一鼓作气,将猪尸横填进另一只鼻孔卡紧。这样,她就用大石、仔猪和连在他们之间的天蚕丝做成一只秋千,她自己双手扳住那线天蚕丝,将体挂在饕餮的两眼鼻孔中间,静待机会。
她的两腿稍下,便是这怪物的眼。借着黑暗中的视力,莺奴能看到饕餮的眼睛很小,只有她手掌的尺寸。而此时,它正瞪着眼睛,似乎看着这纤小的不速之客正以这种有点可笑的方式挂在它的脸上。
片刻,它似乎感觉到了鼻孔中有些什么异物,扭了扭体,潭中便立刻回响起古怪的咔咔声。它的体只要稍稍移动,就像拔下木塞一般,莺奴能借着眼角余光看到她下的水体中映来奇异的光线原来在这眼深潭的底下,还有一片天地,风光大为不同,似乎长着许多幽光盈盈的植物,反倒比头顶还要明亮不少。
从这个深度游上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潭壁光滑无比无可攀附,她不能在那上面固定体。不论她游得有多快,只要还逃不出这段镜潭,就都能被饕餮轻松吸回。
既然如此,她暂时的选择只能是往下,或许在底下稍稍转圜后,饕餮离开这眼潭井,她还可以原路摸索出去。
饕餮还在扭动,而且似乎在往下游。莺奴心下稍稍放松,因为它若是向上,她就会被卡在岩壁和饕餮的头之间,必然被磨成碎屑。
咔咔声响彻深潭,莺奴整个人随着巨兽左右摇晃,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这感受实在痛苦,而且她嵌着天蚕丝的双手应该已经划破,若是饕餮再任些,她扳着丝线的八根手指可能就要被生生切磨下来了。
饕餮的头和岩壁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脚下透上来的那一丝丝幽光愈加明亮,低头看时,脚下的空间约有十间堂屋般高大。莺奴准备好,深吸一口。
也正是这一刻,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在呼吸。
没错,在这冰凉的水中,她竟然又能呼吸了,且此前这么长的时间,虽然她自己起初未注意到,但她其实早就在呼吸!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又能够呼吸了,吐息感觉和陆地上呼吸空气颇为相似,只不过呼吸之间心肺便会感到一阵冰凉;因此她每呼吸一次,体的温也就被水流从体内带走一些,使得她体温与冰冷潭水逐渐平衡,不再觉得寒意刺骨。总而言之,这具体在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适应这个水底世界了。
自己能在水中呼吸,究竟是因为体原本就有这样的构造,还是因为自己有不死之,所以可在这等危急的况下突然变化出鲛人的能力呢?
那年被师父在河边救得时,她究竟是原本就在河水中生存,还是被人抛到河中?或许她果然是水中长大的也未可知!
她脑中飘过万千思绪之时,脚下光芒忽然大盛,她知道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