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尸体离开水,涨得几乎透明的体也渐渐瘪下去,看得出是个纤弱的少女;只是几,“她”就有了动静,体不再散发臭味;又是十余,四肢就活动自如,睡着睡着能在上翻,到第二十五,张开眼睛来对着空空的房间喊了一声姐姐。
秦棠姬入夜时分推门进来,看到那少女披着一件她的内衣在房里搓洗卧具,错愕了一番,好似庄家人看到屋里来了田螺妇。她问少女叫什么名字,对方想也没想,说道:“莺奴。”然而说出这两个字后,又好像觉得并不认识这个名字,也错乱地停在那,将搓湿的褥提在手里。
秦棠姬见她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就将她收在自己房里给她一口饭吃,平里让她替自己料理些饮食起居的杂事。莺奴已经全然记不得落水前发生过什么,甚至从秦棠姬那里听了自己变成死尸的惨状,只觉得又残酷又遥远,好像那死去的根本不是自己。
到了第四十,她上最后一条伤痕也愈合如初,展现在秦棠姬面前的是一张美丽到恐怖的脸,那恐怖不知所起,只是如一道漩涡般将人的视线吸进去。秦棠姬那时已知道自己带回来的是个妖物,见到这样一张脸,甚至不敢将她带到太阳下面。然而这倾城妖精却又十分温顺,格极其乖巧,对秦棠姬这样恶劣的人也体贴入微,倒使得秦棠姬没有办法了。
她以为这样绝美的女儿收做丫鬟是委屈了莺奴,就问她想不想做自己的弟子,莺奴也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秦棠姬带着她练了一天武,惊觉她早就有功底,只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秦棠姬将莺奴安置在自己的小庭院里,不让她抛头露面,怕引来事端。她清早还是去北方阁做做样子,一整天待在外面,夜暮时才回去,莺奴仍在房里等她。晚饭后秦棠姬就教莺奴几招剑法,然后由她服侍着睡下。这丫头十分贴心,将秦棠姬看成自己的师父、主人和姐姐,她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莺奴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知道秦棠姬这个格,虽然总是凶凶的皱着眉头,但并不是事事都放在心里的,如果秦棠姬常常突然发起呆来,一定是真有什么让她迷惑困扰的思。
她有时替师父铺梳头的时候悄悄问她有什么心事,秦棠姬只是要她闭嘴。她也不顶撞,只是讪讪地微微笑,将手头事做完就去读书写字了。
秦棠姬这一早背着剑到北方阁去,还未进门便看见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武宅前喧闹不堪,以为又有寻衅滋事的。大步流星赶上去,只感觉气氛十分烈,倒不像是出了坏事。教徒们笑着给她让开一条路,她走到厅前看到上官武站在阁主馆里。
这玉公子如今已是蚀月教权势最大的人物,他的美貌也因此好像更为耀眼,真是衬了这张官相的富贵面。他看见秦棠姬来了,极为柔美地一笑,伸出手去将她拉过来,像是从人群里牵过自己新婚的妻。
在场的人惊奇地看见那女子眼中短暂露出一丝慌乱,眉头的杀气忽然散了。谁都没见过秦棠姬露出这样的神。所谓一物降一物竟然真有其事,教众们算是开了眼界。
上官武到了阁中,左右视察了北方阁的状况,拨了些钱令二阁稍稍修缮门庭;又翻阅了一下阁中的笔记,点数了一回名册。等忙到过午,阁中看闹的人也渐渐散去,他方屏退众位主事。这些人也不是榆木脑袋,见忙乱得差不多了也就有意退场,替上官武和秦棠姬留些时间。
他们一年未见,此时再见却有些怯,虽然人都散去了,还有些放不开手脚。半推半就地在廊上摸索了一回,还是撞到卧房里去了。上官武现在都已经是霜棠阁主,哪里还在乎别人指指点点、说他们白宣,这些评点都伤不了他。那卧室秦棠姬虽然一个月前还来睡了一回,毕竟没人打理,席上满是灰尘,这也不能损害他们的烈火,这狂烧得两人数度要为此死去,在飞扬的烟尘里变做鬼魂消散。
等风平浪静之后,两人蜷在那席上轻轻交谈,上官武惊觉秦棠姬的格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温柔了些,说话也不再总是只吐半句、没头没尾的了。他初时虽然觉得高兴,但忽然又担心是不是他不在的这一年她经历了别人,只是这猜疑才冒出头来,他就不敢去想了。
在阁中毕竟耳目众多,到了暮本应该回两人在市内的那座小庭院去,秦棠姬却想着莺奴还在,有些不愿,不让上官武去。都已经走到门前,秦棠姬硬要他回北方阁过夜,这却又和她以前不近人的一样了。
上官武只说头一晚必须睡在一起,不然他就赖在门前不回去;秦棠姬还要推辞,只听到院门叽叽呀呀地从里面打开,传出上官武十分熟悉的声音来: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