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此,上官武要凌驾其上,才会这样受人鄙夷;认可他继续踩在唐襄头上的理由,只是那未曾谋面的新教主的存在而已。
上官武对此也没有多余的话,他曾向唐襄讨要过蚀月步摇,但唐襄没有同意,他也就没有强夺。蚀月教内的暗流就是这样变幻莫测,上官武和唐襄之间究竟是敌还是友,甚至更幽微超过这两层关系,谁也看不到全貌。
若他们知道这关系接下来还会变得更加难以捉摸,此时此刻就更不敢置喙。
到河北的时候已是十一月,北方大雪都已经来过数次。队伍行进至此,斗志已去了一半;当地的唐军也好不到哪去,田悦军负隅顽抗,乘着这天寒地冻的时机紧守城池,将唐军困在城外,饥寒交迫外加惨重伤亡,军中已经没有继续追击的意志了。
上官武至河北,一与李晟大将军打过招呼,就去帐中探视黄楼了。
黄楼十月时因怒于众军懈怠,带着自己的一千教徒跣足杀进田悦城内,但因为寡不敌众,这一千人回来的只有几十。她自己也被围攻,腿上中了两刀,险些回不来。李晟怜惜她,这一个月没再安排她上战场,但也批评她太过鲁莽。
因为她这一去,等于给敌军城内送了食物那死在城里的九百多人,全都会被吃掉。围城本来就是等着城内水草耗尽,她这一怒反而帮了他们。
黄楼又怎么忍心自己的弟子变成一盘烤,只是那一夜太过愤怒,失了理。唐军之丧气,她已经看不下去。不单她看不过去,底下的一千弟子也同意杀进城去;于是一拍即合,也不管青红皂白。
他们原打算取了田悦的首级就回,但没想到城内更有森严守卫。叛军对田悦十分忠诚,以至兄弟相称,都愿意拿命保护田悦,这一千人入城,如同片雪入汤。
她铩羽而归,非但自己受了责骂,连剩下那些没有跟去的弟子也心有戚戚,对她的命令有了质疑。做首领就是如此,一旦害得底下白白死了人,接下来的命令就很难执行了。
士兵们也是人,也都惜命,军命不是**汤,随便灌一碗下去谁都服从的。更何况黄楼手里没有真正的将军令,她只是区区一党派头子。那后来分配给她的五千弟子最是难以管教,他们面上称黄楼为副阁,也与其他的弟子打作一片,但黄楼下达的命令没有李晟确认,他们就一动不动。
黄楼是深觉自己号令不了他们,因此才一直想从蚀月教本部借兵。想当初在剑南道作战的时候,底下那两万人会听她的安排,弟弟的一万人也十分服从,哪像现在这样。自从损失九百弟子,她手下就更加缺人,刨掉李晟送她的五千突骑,甚至连一千都不足了。
上官武听她说完这些,眉头紧紧皱起。他已从姐姐的话里听出些不太妙的势头,她现在有些慌不择路,也不知道是不是战争将她的心都磨坏了。姐姐没有实权,做的很多事都像强为自己贴金,这消耗的是底下弟子对她的真心,再要这样下去她必尝苦果。
黄楼见他上的玉牌不见了,但换成一块从未见过的金牌,就也问了他一句。
上官武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叹了一口气,先说道:“姐姐,以后你要借人,不必再过问唐襄的意思,向我要就行。但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你要放在心里。”
黄楼的碧眼微动,问道:“什么话?”
“你要听我的话,武有一令,姐姐就是死也不能违背,姐姐能不能先答应武?”
她听他的意思,弟弟的地位好像甚至高过唐襄去,心里已经有很多疑问。记得唐襄曾对她说过害怕阁中一人独大的事,但如今的形又是怎么回事?她来不及先问这些,只点了点头,要上官武说他的请求。
他一字一字地念道:“请姐姐无论如何不要踏足长安”
黄楼立即打断他:“长安是我长大的地方,凭什么不能去?我现在是唐军的将领,长安是我的国都,又为什么不让我去?你是北方阁的大阁主,难道你也不回长安了吗?”
他听得姐姐一口气说出那么多拒绝的理由来,已是十分烦闷,“秦棠姬回来了”这六字他几乎已经塞在喉咙里,忍耐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口。沉默了一阵,他接口道:“我已经不是北方阁的阁主了,从此那里的人也暂时不能为姐姐你所用,武这样说,姐姐能领会么?”
黄楼又被这一串话绕得头脑发晕,既然武的地位都已经超过唐襄,却又怎么可能突然指挥不了自己的老部下?几个月前北方阁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写信去往往石沉大海?
她再望向上官武的时候,只见他面色中的沉重一言难尽,更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武,蚀月教是不是南北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