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卖花翁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吊钱虽然能买他的花,却不能买花的魂,长安人是最牡丹的,看不得它受一点摧残!他无能为力地看着花被烧成灰烬,等秦棠姬转离去的时候,他就像疯子一般冲到火堆里用力去扑,一边发出鬼一般的哭泣声。但怎么来得及?那天国之花已经消灭在火舌里。
上官武过意不去,要上前拉过那老翁。还没有拉到他的手,一隙剑光猛地劈来,将卖花翁切倒在火焰中。
那火灭了,是老者的血浇灭的。上官武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那隐忍在心中的狂怒总算是浇透了他,他对着那远处正在擦剑的女子高喊道:“你怎能这样,胡闹得还不够么,这人有什么错?!”
秦棠姬将剑收回去,幽幽道:“他没有错,我只是让你看看我是谁。”
太多的压力堆在上官武头上,他这时已经忍耐不住,快步追上秦棠姬,就要去夺她的剑。这本是他的剑,他的剑不是用来这样杀人!但对方是观音奴的素质,都没等到他接近到十步以内,剑刃已经对着他的脖子:“你最好早点去告诉黄楼一声,若是不想死,就死也不要来长安,我还可放她一马。”
他气得还要动手,那磕坏的剑刃已经勾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鲜血已顺着衣领落下来了。他眼中是极大极大的绝望,仿佛躲避妖物一般缓缓地推开三步,将那剑摁下来,说了三个好字。
随后他拂衣而去,走之前还将三吊钱交到目睹了一切的酒倌手里,面无表地说了句“好好殓葬”,人就消失在胡人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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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北方阁,也没有去市内的家宅,径直在城外向人买了马,头也没回地出了长安。此处已成了他的伤心地,不管秦棠姬在不在,他一时都不肯回来了。但要说还有哪里能去,他也不想去思考。若是走得越远越好,那就应该去霜棠阁。他不是去找唐襄的,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坐着。
但才出走一天他就后悔了。明知道劝说姐姐会比劝说棠姬要容易许多,他怎么还去招惹秦棠姬?倒像是他的错。他实在不能没有棠姬,就是一天也不行,离了她就像多出许多虫子在胃里乱爬。她生了气,生气了也不要紧,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不是一碰着对方的子就恩怨俱忘的?他现在回去,只消将她轻轻抱起来放到上,说过的什么狠话都不作数。
要说棠姬是世上最难相处的女子,偏偏只有他能化解这难处。只要是他们俩待在一起,再难的事都变作细雨轻烟,俄尔就从帘帐里飘去了。如果不是他,换成另外的男子,还能不能与其有等同的欢愉?他竟然也小气得总去想这无稽之事,他也不想棠姬遇上别人,也不想第二个人碰到她的子。
他乘在马上,离长安越远便越痛苦,越觉得她将成了别人的。怎么会有这样伤心的?
他几乎是一路哭着回到江南道,竟好像突然又变回一个男孩子。长路上无人,也没有谁知道他曾是蚀月教的大阁主,就把他当成个为糊涂的年轻人。他甚至想,若是棠姬能为此流一点眼泪就好了,他不是愿意见她伤心,只是不想看到她仍旧那副机器一样的神。
十后既至江南道,离长安足够远了,他反而慢慢平静,一是即将见唐襄,他不能顶着这样一副丧气的脸去面对上司;二是他终究记挂着姐姐,不能真正沉沦下去。
等见到那半顷海棠的时候,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七年未曾回来。伤感虽然涌上心头,但更惊心的还是发觉这七年里自己已完全成了另外的模样。而就算从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变成大阁主,又从大阁主变回凡人,只有那为秦棠姬掉眼泪的模样还在。难道这唯一的弱点已经不能克服,难道他一辈子就这样落在秦棠姬手里了吗?
他回到霜棠阁,许多人都不认得他。他将上玉牌摔了,因此也没人知道他曾是北方阁的大阁主。他问唐襄在哪里,问的是唐襄,不是唐阁主。那弟子十分鄙夷地看着他,随后说在教主阁。
他惊异于唐襄终于坐到教主阁去办公了,十分难懂地一笑,那弟子见了他这副气势,退了两步立刻去报告了三阁主。三阁主赶来时他正打算上楼寻唐襄去,见了上官武,忽然停住,向他行了个礼。
上官武没有理会他,顾自上楼,正遇上唐襄从书房出来。这女子生得小干练,停在他前仿佛一支细杨柳。唐襄见他毫无预兆地来了,愣在那里,他已不再是当年那连赐座都会谢绝的下属,见了她便拉过她的手,一面带着她向无人的大阁主馆中走去,一面冷冷道:
“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