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来制止他:“我知道了。”
上官武喜道:“那武何时可以启程呢?”
唐襄依然慢条斯理地说:“……你可知道自己在蚀月教里才待了五晚,就嚷着要出去?你叫得出这里每一个阁主、副阁主、领主的名字,知道蚀月教名下每一个小派是谁在管理、都做些什么,知道蚀月教的每一条规矩,知道和每个人打交道该留心些什么?都知道了么?”
他一时语噎。好像到了蚀月教以后,他每每都要被人问得无话可说。光是这一点,他也知道自己的历练远远不够,要唐襄和李深薇重用他是绝无可能的。
唐襄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上官武,我不如实话对你说我对你的期待其实远不止一个副阁主乃至阁主,你才十五岁,将来还有意想不到的荣华富贵,你自己看着镜子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自觉?”
他沉默着,冷汗不知为什么从额头沁出来。不止副阁主和阁主,那之上还有什么,难道是教主么?可是那又怎么可能,蚀月教不会将步摇传给他这样的男人啊。
唐襄看他紧张的面色,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从官府人家出来,上太拘束了,才能为心绪所限。你的姐姐便不同,然而也永远及不上你。你在这个教派混得熟了,对谁都敢说真话、对谁都敢说假话的时候,就是你的天才显露之时。你也深知我们这里不是正派人的地盘,仁义道德在我们这里不过是工具罢了。你有做官的才能,自然就有翻云覆雨的手腕。”
他的眼睛慢慢抬了起来,好像有些懂了唐襄所说的期待是什么。
唐襄是朵不必听人开口、就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开窍的解语花,与他四目相对时,就微笑了一下。
“阁主的意思,是要我做下一个你。”
唐襄点了点头,但立即又说:“或许比我更强上许多。”
他完全懂了,作了个揖,朗声道:“谢阁主抬举,我明白了。”虽然教主之下就是阁主,但这几名阁主即便有排行,其实谁又不知道唐襄才是最炙手可的那一位,其余的阁主根本不能和她平起平坐。朱玉藻为大阁主,功夫只在李深薇之下,资历又比唐襄更老,仍然不受李深薇的重视。这里和官场是一样的,尽管以军功文采分饷禄,看似公正公平,可这权势仍旧按照皇帝的喜恶流动。姐姐就算能为蚀月教立下汗马功劳,只要李深薇不看重她,她永远也坐不上第一把交椅!
而唐襄是知道他是惹人喜欢的,也是有手段的。她为什么要问他是否摸透蚀月教里每个头领的名字,她为什么要问他对蚀月教有多么知根知底?唐襄说的每句话都不是为了恐吓他,而是在给他指路。将来他真能做上阁主,必须是教主眼中最可意的一位,而这位教主就是秦棠姬。
唐襄将未吃完的杏仁放回果盘,轻轻拍了拍手,站起来道:“你要娶她?”未说她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上官武不语,只是微微点头。
“你也知道她活不过三十二岁?”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果棠姬死了,我也去死。”
他这句话倒是吓住了唐襄,她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片刻道:“你这样一厢愿又是何苦呢,你若偏要折这花,花也困扰。”
上官武摇摇头:“我不要折花,这花我折不下。唐阁主就当我是飘摇一蝴蝶,花谢了也无处可去,所以与花同去。”
唐襄神色便有些黯然,颔首道:“那我便祝你将来做教主的夫君,毕竟这个位置上还从没有喜事,大家都在等着。在此之前,别把自己小命弄丢了。”说着便将他从门里推出去,把门掩上了。
上官武兀自站在廊下,回头还看了唐襄的窗子一眼,只见她仍旧坐到书桌前端起书来看了,只是书页良久都没有翻动。他转过穿过海棠林离去,红树间还留着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