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真是惹得厅内笑声震天动地,上官武趁着她呆住的瞬间将口红擦在她唇上,将胭脂合上,叹道:“你们笑什么,没见过十三四岁不知酒为何物的赤子,是你们圈子狭隘,她这样奔放纯粹,你们谁比得上?”
秦棠姬只觉得步步都被上官武肆意戏弄,已经恼羞成怒,将酒杯向着他脸上一把掷了过去。上官武接过酒杯,捏住她手腕,睁大眼睛道:“下午见识得还不够,现在还要与我切磋?”
她受了观音蛊侵害,自小格暴戾,脑筋不太转得过弯,凡事只知道用暴力解决。但谁也没告诉过她,世上还有像上官武这样的对手,将她的弱点狠狠踩住不松脚,叫她生气却又反击不成。
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急得发癫,伸出右手抓过矮几上的酒壶,朝他满脸倾倒下去,没想到上官武头一仰,嘴一张就把浇下来的酒水通通喝到肚里。底下一个少女喊起来:“姐姐恣意妄为,灌醉了上官郎,他要发酒疯了!”
上官武用另一手扳过酒壶,咽了两口,对着底下那姑娘喊道:“你再取些来,我在棠姬妹妹这里从不吃亏,她喂我喝了多少,我也要喂回去的。”
姑娘们最起哄,听了这话,纷纷站起来,飞也似的端来厨后好几坛新酿,嗵嗵摆在两人面前,嬉皮笑脸地围坐在两人边,要看秦棠姬和上官武斗酒。这些女子年纪尚小,却是懂酒的,新酿滋味辛辣、酒劲也大,她们正是算好了要看两人喝醉的滑稽样。
正好康成磨磨蹭蹭地将新衣取来了,满心不愿地扔到上官武怀里,道:“我借你一刻,可要早些还我。”又见几上摆着自己的胭脂盒,嗔道:“何时偷去的,越发胡来了!”
一旁的姑娘便嘻嘻笑道:“康成姐姐连心也被偷去了,还在意一只胭脂盒哩。”
上官武也不理会她,拉过秦棠姬来,三下五除二替她换了外衣,推着她去屏风后面换裙。秦棠姬也不知怎的,被他这一阵推来搡去,脑袋便不由着自己。换了衣裙,从屏风后犹犹豫豫地走出来,立即有三五女子满面风地扶住她,又笑又叫:“夫人快去喝交杯酒了!”
她生平头一回觉得耳朵这样,怎么这样?这场面比街头混战还要叫她口狂跳,比刀光剑影还让她心弦紧绷。她换了海棠红的衣裳,正和她白穿的那件同色,康成这件却好像不是自己的新衣,而是独独等着秦棠姬来穿的。她的四肢十分纤长,肩颈削直,穿红色显出几分遗世独立,与在座的莺莺燕燕全不是同一境界的姿色。
座下的女子抬着头看了她好一刻,其中一人忽然道:“上官郎说的不错,姐姐果真和海棠石榴一般的!”另一女立即接口道:“是呀,我看上官先生则恰似一棵仙界瑶草,陪在这玉阶石榴边的,我等都是俗世芥子,哪里配得上在这里胡闹,你说是不是呀康成姐姐!”
上官武立即笑道:“你这对子接得越来越好了。”再看康成,虽然脸红,却也憋着笑和姐妹们揉作一团,不见她生气翻脸这风月场上的女人,就连醋也是不能吃的,为的就是这种时候不扫了客的兴。
秦棠姬落了座,周遭的小姐们个个都围上来,其中一个指着她额头上的观音印说道:“棠姬姐姐头上这却是什么新样子的花黄,从未见过。”
她不知如何回答,上官武接过话来:“这是长安的式样,用新胭脂画的,你们都学着些。”
秦棠姬转过头去:“不是……”
上官武瞪了她一眼,抢过话道:“不是谁画了都和棠姬妹妹一样美的!”说着连瞪了她好几眼,要她顺着自己的台阶下。
几个姑娘就要凑上来看这长安的新花黄,被上官武推到一边道:“莫要凑近了拿手乱碰,我好不容易才画成的。”一群女子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后半句话上,纷纷掏出胭脂来,争着喊着要上官武替她们也画上。
秦棠姬知道他这是在尽力帮她隐藏份,而在这群看起来最好对付、命最轻jiàn)的柔弱女人中间,她束手无策,上官武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人。如果是她,可能会出手杀掉这群人,但这结局无疑会更快招致追兵的注意。换句话说,她会像上官武白天说的那样,马上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目光中。她行事太过浮躁,反而是上官武这样轻佻的人知道怎样隐于闹市。
她侧目偷偷去看忙着替每个人上妆的上官武,不意他忙碌中还回过头来看看她,正与她双目对上,对着她知会般笑了笑。
秦棠姬自知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像谁猛地挥了一拳,就打在自己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