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表露心迹的纸张揉作一团便要抛弃,却有一位脸上戴着白色物什的女子将纸团凌空接住,紧接着展开来看。
“写了就扔,扔了又写!”女子说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能糟践得起纸张的人呢。”
宋明钰赧然,心中慌乱,下意识的便要伸手抢夺,那女子一边看一边灵活的闪躲,宋明钰始终抓不到笺纸,无奈地一摊手,愤愤的道:
“你这姑娘,就不能矜持一些吗?”
那女子白了一眼,回道:“不就是一封情书嘛!藏头露尾的像什么样?金凤楼的董舒儿——哎?哎!”
女子忽然快走了几步,绕过宋明钰,直奔担架床头上的包裹,手脚利落地将藏在布包里的信件全都翻了出来。
宋明钰大急:“你、你要干嘛?”
“早些天就看你在这儿写了,你这情书若是没人看岂不是白写了?我就勉为其难做次月老。”
“你什么意思啊?唉,别走啊!”
女子拿走了所有信笺,宋明钰追不上,只得作罢。
宋明钰不知道是怎么来到云中的,只是听说朝廷在这里设粥厂,施灵药,开仓放粮,便被流民一路裹挟,及至城外,疫病发作倒在荒地里。
宋明钰以为自己一定是要死的,就如一路上见到的,倒毙路旁的枯骨一般,再也见不到那清冷的倩影。
等到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穿着这古怪的,蓝白相间的衣裳,躺在光洁如新的帐篷里。哦,听说云上京璇玑馆的人管这衣裳叫病号服。
方才那女子大抵也是璇玑馆的医女吧,这几日来都是她送来汤药,身材气质颇为不凡,只是脸上总是遮着一块叫做口罩的白布,看不清样貌。
想来应当也是位俊俏的小娘子,不过——
比起舒儿恐怕是差远了吧。
她把我的信拿去做什么?
宋明钰疑惑着,微微发愣。
“哎,棒槌!要我说,那位小仙子许是认识你的舒儿妹子吧,她拿你的信去给舒儿妹子看了。”隔壁担架上的人揶揄道。
“嘿,想的倒是美,那金凤楼是什么地方咱洛川来的能不知道?董姑娘虽说不是头牌,却不是他这种要啥啥没有的书呆子能染指的。”
“我看就是他一厢情愿吧,哈哈哈......”
“兄台如此熟悉,莫不是常去金凤楼?怎么还落得与我等一般田地?”
“哎,让各位见笑了,我不过是远远的看过几次罢了。哎,说起来,照顾咱们的这位仙子倒是有些眼熟。”
“怕不是染了瘟疫,病糊涂了,人家是云上京璇玑馆的医女,能跟你熟?你不是打听过人家嘛,还差点让跟在她身后的冷面公子打一顿。嘿,看着都不是普通人啊。”
......
成年人间的话题总是会偏到某些无聊的方面上去,左右疫病痊愈之前都出不了营,说些男人间喜闻乐见的话题,也好冲淡这些日子以来沉痛肃穆的气氛。
宋明钰是参与不了这些的,只能坐在担架床上发呆。
过得一阵,方才那女子去而复返,掀开帐篷门进来,众人的谈话稍稍顿了顿,随即收敛了些。
宋明钰见她的目光望过来,然后偏头向外招呼了一声,便见得她领了一人进来。
帐篷里彻底鸦雀无声,医女带进来的是另一位清冷的女子,穿着同样的病号服,青丝绾起来简单用木枝簪着。微微有些拘谨,一手紧抱着臂弯,下唇紧咬着。
“董、董姑娘——”先前那个很熟悉金凤楼的人惊呼道。
投过来的目光都变了,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泛着的酸味的低声沉吟:
“嘿,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被董姑娘拒绝的伤心人罢了。”
这是一次难以预料的重逢,对于宋明钰,对于董舒儿,有着别样的意义。
至于无意之中促成此事的少女,却是漫长人生当中一次微不足道的插曲,多年后,只有午夜梦回之时,才能从尘封记忆当中再次浮现,凭添一丝兴叹。
而在这秋日的帐中,董舒儿手中紧紧攒着那些雪浪笺,眼中莹莹有水光氤氲。
“你、你一直记着我?”
“宋某,一直不曾忘怀。”
“那——要是我没有好看的衣裳,再也唱不了曲,公子还会把奴家放在心上吗?”
“嗯,宋某......此心可鉴,此志不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