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七知道沈汐没有走远,也许就伫立在门外,他知道沈汐现在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与四条小蛇的相处不过是出于现阶段的喜爱,甚至相比起来,他和四条小蛇相处的时间更多了10年多,他内心很复杂,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沈汐,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四条小蛇,也许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是,自己。
西洲竹家,乃是西洲山神传承一系,以嫡系子女更能继承山神血脉,这支山神善火系术法,练习此术的嫡系子女性格刚烈、耿直、没有城府,但因火气过旺,世代相传以水旁字入名。
竹七父母早逝,无亲无故,过着朝饱夕饿的日子,已过加冠束发年岁依旧还要靠偷学,事情败露的那天,老村长带着众人对着竹七惋惜,直言他虽然是个好苗子,但是规矩如此,需废除一身灵力赶出西洲,不得以西洲竹家名义在外走动。
废除灵力无非废掉经脉,体力较之常人也比不得。
年岁也小,少年大都轻狂,总是觉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也不大懂得比常人也比不得是个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踏出的这个地方叫做家,是故乡,而后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家,也不会被称之为故乡,只是,当时的年纪只能理解当时的自己。
于是他身无分文又无长物,只能四处流浪,下雨躲过屋檐,下雪睡过破庙,晴天翻越山坡,阴天裹好衣服浅眠;见过朝气蓬勃少年郎转脸吝啬无赖惹人生厌,看过步履蹒跚老人家路边孤苦无依无人问津,一路走一路停,漫无目的,他依旧很心安,这一路都没有觉得流浪和在村里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无所事事,一样的无所安寝,一样的无所畏惧,但一切与之前又大不一样,说却说不上来。
直到有一天。
你在春色人间里徐徐摇曳,我在鹤唳风声里满身旧雪。
公子青衣折扇,询问他,你受过伤,筋脉受损,我学了一个法术,可不可以试试救你。
竹七懵懂无知的告诉公子自己没钱。
公子轻摇纸扇,语气依旧欢快表示自己只是想帮他试试。
结果当然是公子很为竹七开心,并透露的意思是他可以重新修习灵力。
竹七谨记西洲的规矩,却依旧被打伤,命若悬丝,只因觉得他既然有心修复筋脉必定有心违反规矩。
没有什么瓢泼大雨,没有什么凛冽冬雪,只有徐徐微风里传来公子的歉意,竹七没有怪他,也许自己就是有这个想法才会同意公子修复。
公子将竹七带去漆黑一片的地方,一名老人传了半身灵力,公子将四条小蛇交予竹七,告诉竹七这四条小蛇就是他的亲弟弟,要好好照顾,要学会爱护。
公子带他回了西洲,说了竹七怀里的四条小蛇是他的弟弟们,随后族中大长辈们为他传了竹家的不传功法赐了嫡系的名,吩咐一切待遇与嫡系子弟无任何区别,破例允他为大司祭师,除了侍奉西洲神以及西洲神族世世代代,还负责为西洲子民消灾解厄,防御鬼族与妖族,沟通西洲子民民与山神之间的祈祷祝愿,负责洲与洲之间神族的来往事宜。
一切前尘往事在那时被动的一笔勾销。
再见面的是故人,再返回的是故乡,竹七那时心头涌上了第一丝有关于人情的悸动。
我不想对自己负责,我不是自愿生于这个村子,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的情况下,我更加不会有选择的欲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承担着不得不在这世道上艰难的生存,我不想为这样一个枯燥乏味的世道去付出任何代价,我丝毫不觉得值得。
所以我拒绝和别人往来。
萍水相逢,你救我性命,给我身份,我懂了什么是责任,我明白有亲人的感觉,我不再是漂泊的流浪人,即使过往的岁月凉薄待我,你教会我明白生命里的慷慨与繁华。
然而今天我辜负了你。
我用心对待了他们,却始终没有将他们与我视为一体。
我明白了,你愤怒的不是我拦着你,而是我什么也不做,准备放弃四次。
竹七的拳头狠狠的砸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