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泫倒在地上,被突然站起来的王乔吓了一跳。他手向后撑坐在地上,慌乱间手向后一模,正好摸到那根步戟,下意识地抓起来往前就是一刺,王乔正倾身扑过来,却被步戟刺中心口,人抵在戟上,也不倒下,但胡乱抓扯的双手停止了挥舞,不再张牙舞爪,终于是死了。
裹挟着闪电的乌云终于散去,天也终于放亮了。只是因为水气还没有散去,所以天色微微泛黄。
亭舍门前,十六具盖着草席的尸体旁,姜泫拄着长剑,眺望因为水气未散,所以微微泛黄的东方,喃喃道:“星斗舞苍穹,扶摇上夜空。龙吟昆山月,凤啼玉芙蓉。瑶台千重紫,桂殿万里彤。雾云碎天幕,金乌破长虹。”
史阿的伤不算重,但毕竟肩膀被刺穿,至少得修养个十天半个月。在亭舍的屋里被荆蓁简单包扎完,便要出亭舍看看,自然是没受什么伤的荆纬搀扶。刚到门口,并听到姜泫吟出那首诗,荆纬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仔细去听,倒是史阿听到了完整的诗,便道:“姜君远志,可是要做那金乌长虹,刺透夜空?”
“唉!”姜泫只是一时兴起有感而发,才情不自禁做了几句,但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一排尸体,他也没有心情再想着抒发什么志向了,只是说道:“没事,只是,这天,终于亮了。”
“是啊,这一夜,可真长啊!”
这十六具尸体,都是昨夜死在强盗们手中的里民。父哭子,子哭父,妻哭夫,姊哭兄。史阿和荆纬跟姜泫一样,看到这一片惨象,也都是心下凄然。
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走到姜泫面前,姜泫以为他是要说一些感谢的话,刚要谦辞,便见那妇人指着姜泫哭喊道:“是你!就是你!当初就是你非要打的,现在孩子阿翁死了,你叫我母子如何是好?叫我母子如何是好啊?”
周围的人见姜泫出来,也都围了过来,或撕扯,或指责,将失去亲人的痛苦都发泄在了姜泫身上。史阿见状,他也未料到里民们竟然会是如此反应,竟然将责任全部都推到一心为其除害的姜泫身上。史阿心下愤懑,挣开了搀扶自己的荆纬,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按住腰间的剑,怒目圆睁,喝道:“尔等何为?若不是姜君,尔等恐怕全都要做王乔刀下冤魂……”还没他说完,便被姜泫拦住。
史阿为姜泫感到不值,里民们以怨报德,史阿性烈,这口气根本咽不下去,但姜泫一只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史阿也只好作罢,不再发作。荆纬也极为生气,也为里民们感到羞愧,再加上一直也不善言辞、拙于口才,只是怔怔立在那,也没说什么,但面色十分难看。
姜泫也想要辩解,也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心中满是同情、委屈、愤怒,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最后,还是荆老过来解围,拉开里民们,大声道:“诸位诸位,不要吵啦,不要吵啦!咱们的粮食保住了,咱们的命都保住了,咱们赢了啊!咱们赢啦!咱们把强盗都杀了,若不是贵人,咱们一个都活不成啊!咱们应该谢谢贵人,谢谢贵人啊!”
里民们渐渐被荆老劝住了,纷纷放开了姜泫,却也没有一个人再上前说什么感激的话。姜泫怅然若失,缓缓踱回了亭舍。
屋中,姜泫面色阴沉,史阿和荆纬知道姜泫委屈,想劝劝他,可是都被姜泫赶了出去。两人没办法,只好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史阿也住在荆纬的房间。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姜泫还是窝在房间里不出来,荆老见不是办法,就让荆蓁去看看。
荆蓁走到屋内,坐到姜泫旁边,看了一眼姜泫,也想要劝解一番,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正思索话语,姜泫先开了口,道:“为何?为何啊?何至于斯!”
荆蓁咬了咬嘴唇,道:“乡民们目光短浅,又痛失亲人,言语间难免失当,姜君也别太过在意。”
姜泫拍了拍大腿,几乎涌出泪水,他叹了口气,道:“唉!我非说里民,而是疑惑,是谁让他们变成这样的啊?”
荆蓁微微睁大了眼睛,略带疑惑道:“当然是王乔啊!”
姜泫又摇了摇头,道:“王乔?非也,非也!是我,是我啊!”转而又道:“不是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