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渐笼罩长安,一片阴影渐渐自那高耸的城墙边延伸开来,晨辉光影,交织出斑斓的色彩,沉寂宛如沉入死亡的都市在这一刻再度焕发了生息。
狄仁杰打了个哈欠和李元芳并肩走在宽阔的石板路上,他的眼眶里带着血丝,脚步有些沉重,而一旁的李元芳则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渐渐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在路上,其中有不认识他们的行人则对他们报以善意的笑容。
狄仁杰觉得美滋滋,绝大多数长安人都视他为修罗,被政敌与黑恶势力魔鬼化的他虽然明面上为众人所敬畏,暗地里却被唾弃为天子鹰犬,恐惧的意味远大于敬,鲜有接受这种笑容的时候。
然而这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尤其是李元芳,小脸瞬间皱紧,嘴唇一瘪,头上掩盖兽耳的帽子都险些歪掉。
因为那路人笑呵呵地说了句:“这么早就带儿子出来耍?”
“什么时候才能睡个好觉?”走在路上,李元芳愁眉苦脸道。
狄仁杰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苦恼。
“大河流域那些自称阴阳家们的怪物们掌握了十二奇迹之一的转生之术,驱逐了鬼谷子,建立了堕神教派,的确有些难缠。”
“再坚持两天吧,那些堕神信徒的手段虽然高明,但还不至于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两天就行?”
李元芳有些不信,哪怕这个男人总是能够破解各种各样的疑案,但这次的对手实在太狡猾了,他甚至都没听到有半点关于此事的风声。
今天尚且无从入手,两天后就能将此事解决?
未免天方夜谭了些!
迎着晨曦,那个男人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两天足够了。”
李元芳叹了一口气:“你总是那么信心满满的样子所以狄大人,下月的工资评定请务必对在下温柔一点。”
狄仁杰扭过头,笑容有些尴尬地收起,他虽然风光,但区区一介治安官,坐拥一介新建的衙门,哪怕有女帝支持,财政仍旧有些吃紧。
“哈哈,为了守护长安,谈钱岂不伤感情?”
李元芳抬高了一个音调,直呼其名,显得很不恭敬:“狄仁杰!”
狄仁杰挑了挑眉:“何事?”
李元芳哼道:“我不是你儿子!”
“所以咱们之间没感情,不交钱我就辞职!”
狄仁杰苦笑着望着大步走远的小个子,快步跟了上去,这小子还真记仇,不久被人说是我儿子了一回吗?这算事儿吗?
“给你涨工资总行了吧?”
“真的?”李元芳狐疑道。
狄仁杰沉默了片刻,小声道:“额,后半夜去趟夜场,就以宵禁喧哗的名义收点钱,到时候都进你一个人的腰包。”
“谢狄大人!”李元芳喜形于色,“放心,这事我绝不会跟老六他们说的!”
他们停在一处早点摊上,在旁人避之不及的目光中安然若素地坐在长凳上,就着腌渍的酱菜吃热气腾腾的饼子,顺带叫上两碗稀粥。
卖早点的老汉黑着一张臭脸,给他俩一人添了枚咸蛋。
“多谢老丈。”
“别,我可受不起,你要真想谢我,以后还请别来我家吃饭了,让你俩一搅和,这一早晨也不知少做多少生意。”
远方密集的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随即便看到他们如同潮水般向两边分开,自其中央,一名身穿湛蓝色武士服的男人神情坚定,缓缓走出。
他的腰间悬挂着两柄长短不一的归鞘剑刃,左手时刻按在剑柄处,一头漆黑的长发束起,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这就是那个东瀛剑豪?”李元芳兴致勃勃道,“看上去要比昨天那个小哥厉害不少啊。”
狄仁杰笑了笑:“除了身高。”
李元芳撇撇嘴,不说身高咱们还是好朋友。
另一边也响起阵阵喧哗,人潮涌动。
有人大声推搡着人群,高声道:“都让让,青衣大人来了。”
李元芳翻了个白眼:“已经连输三次了,连一剑都挨不过去,盛名之下的姬家之龙也不过如此。”
狄仁杰叹道:“姬青衣已经毁了,那个东瀛人已经成了他剑道上的心魔,倘若攀不过这座高山,他此生成就注定止步于此,甚至很有可能倒退。”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那个宫本武藏也的确可怕,哪怕是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李元芳有些诧异:“那昨天那个小哥儿岂不是九死一生?”
武举试上一般情况下的确是不分生死,但完不成女帝的任务,那就是真正的九死一生了。
狄仁杰摇了摇头:“那李白气息能与千牛卫军分庭抗礼,也非易与之辈。”
话正说着,一袭青衣锦袍,腰悬青锋长剑,剑眉星目的男子自人群中走出,他的神情略带一丝颓唐,英俊的脸上眼睛通红,里面密布着血丝,也不知几宿未眠。
“你又来了?”宫本武藏抬起头,神情中未露轻蔑,显得很平和,但人群却早已传开了议论声。
姬青衣三战三败,却纠缠不休,在他们看来,已经失去了一名剑客的风度,然而他们不明白的是,一介天骄自云端跌落谷底,那样的打击又有多大。
曾经徘徊于耳畔的赞誉如今只剩窃窃私语,曾经瞩目的人生如今已成昨日黄花,每一个路人的议论声都像是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他必须挽回这一切!
想到这一点的姬青衣神情越发肃然,他拱手,郑重道:“宫本先生,可否再战一次?”
“再战一次结果仍旧不会改变。宫本武藏皱了皱眉,下巴留着短须,虽然个子不高,但一身锐意逼人,便仿佛俯视着身高足有一米八的姬青衣。
姬青衣捏紧了手中的剑,坚定道:“这几天来我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破解宫本先生那一剑的方法,还请不吝赐教!”
路人们哗然,纷纷鼓噪起来,连日里长安的武道被此人如同一座大山般镇压,已然有些喘不过气,不少长安人都倍感憋屈。
此时倘若姬青衣真的能胜了此人,那他的声望不仅不会有丝毫损伤,反而会更胜往昔!
宫本武藏皱眉,心中对这个曾经给予了自己些许惊喜的剑客罕见地有了些许不喜。
“我虽然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但也从未将胜负放在心上,若得一败,当以此勉力自己,苦苦纠缠又是何意?难道胜败在你眼中就真有那么重要?”
观其神便能知晓姬青衣在剑道上未曾有新的突破,所谓“破解”之法也不过是激他所言。
若他执着不战,姬青衣便能宣扬“东瀛剑豪因被姬青衣勘破剑道破绽,不敢应战”来挽回名声。
这是阳谋,并不卑劣。
因为他即将拔剑,那些所谓的结果并不会发生,也就谈不上卑劣。
姬青衣似乎知道对方所想,苦笑着点了点头:“对我而言,不胜利毋宁死!”
原来你今日是在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