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允你所求,只是你要告诉朕,为何拼了命也要救他?”
祁清安恳切道:“因为他从孙端手下救过臣女性命,更因为,他是陛下的忠臣!如今权臣当道,今日是言殊倒下,明日就会有其他忠诚良将被算计,长此以往何求朝堂海晏河清!”
皇帝听出了祁清安话中谴责的语气,可他没有生气,堂堂帝王心怀天下,他如今对眼前这个女孩颇感兴趣:“你以为朕想重用那些人?你错了,朕是最想杀了他们的人,可君王一句话能发动死伤上万的战争,却不能一句话就除掉一个军功卓著的佞臣。”
祁清安不解:“除掉奸臣,难道不您一句话的事?”
“愚蠢!若天下奸臣皆只靠朕一句话便能杀尽,还要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臣有何用?”皇帝闻言倒笑了:“记住了丫头,朕是皇帝,皇帝不可能拿着刀剑亲自去厮杀,他要用一个又一个的棋子去累出万世功勋,而你们就是我的棋子,懂了吗?”
听到这话,祁清安有些不可置信:“陛下您……是答应臣女的请求了吗?”
“若你失败,不过损失你一条性命,若你成功,祁家和言家从此便是朕的臂膀,既然横竖都是你以命相博,朕为何不应?”皇帝端起茶盏:“知道朕为什要祁家送女儿来,而不是儿子吗?因为你是嫡出。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朕,好像在问嫡庶难道就这么重要吗?朕告诉你嫡庶当然重要,在皇家,血脉就是权力的象征,也是争夺权利的一个借口。说起来还是你祁家地位太低,若朕日后想重用祁家,只需把你许给心腹或者嫁给朕的儿子们做侧室。若朕日后想除掉祁家,也好拿你牵制。由此看来,你的哥哥祁镇安甚至连让朕利用的价值都没有,而且他私下和范亚夫有所联络,这让朕很不高兴。”
“陛下是说……”祁清安不可置信!皇帝是没有必要骗她的。
“你的履历朕很清楚,甚至连你出生时谁接生的都记录在案,可朕对这些不感兴趣,因为你还不够重要。可你对此毫不在意,以为手里攥着这一点东西就能高枕无忧,甚至连自己如何被人暗地算计都摸不着头脑。说实话,你这样的人,朕扔个砚台随便砸个人都能替代你,明白朕的意思吗?”皇帝轻抿一口茶:“朕今日心情好,给你提个醒,查查你身边,找出那个你认为绝对不可能的人,不然范亚夫随时都可以对你动手,若你连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干净,你们祁家,以后就别入仕为官了。好了,朕乏了,退下吧。”
祁清安按捺内心激荡起伏,将身子伏低,小心告退。
再次向身旁内监道谢后,祁清安躲在柱子后长舒一口气,像是刚经历一场鏖战似的额角满是汗珠。
“擦擦么?”突然,一个男声在耳边响起,很温柔,还带着笑意。祁清安惊的一回首,眼前正是方才自己在正厅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侍卫。他依旧带着面罩,手里拿着一块月白的罗帕,正递给她。祁清安没敢接,她从头至尾细细打量了一遍,那人却只静静的望着她。
祁清安突然跪下:“臣女祁清安参见大殿下!”
那人收回了手,似笑非笑注视着祁清安:“为何认定我就是宗徽?”
祁清安面不改色的扯谎:“殿下乃天潢贵胄,一番气度自与旁人不同。”
“胡言乱语。”那人笑到:“我难道比别人多了条胳膊?”想了想,那人将原本藏在怀中却不小心露出一角的凤穿牡丹荷包拿了出来:“你是看到这个了吧?”
祁清安吐了吐舌头只好老实交代:“殿下英明。”
“这本是家母遗物,我从不离身。今日事从权宜本想放在怀中隐藏身份,倒有些欲盖弥彰了。”宗徽眼神颇带赞赏,仅仅一面之缘就注意到这不起眼一点,还能由此及彼猜到自己身份,此女并不简单。
祁清安没有接话,她觉得很奇怪,宗徽身为大皇子,称呼生母却不用“母后”尊称,而是像布衣百姓般用“家母”的称谓,这是为何呢?
宗徽装作不经意间问道:“方才父皇单独同你问话,可是说了什么要紧事?”
祁清安闻言皱眉,这大皇子来者不善啊!她恭敬行礼:“臣女素来胆小,陛下没让说的话不敢外传,陛下没让做的事更不敢擅专,望殿下恕罪!”这就是明摆着告诉他自己不会吐露分毫了。
宗徽循循善诱:“我既在这,就说明不论是何旨意父皇都有意让我参与,不过早晚罢了,你如今告诉我,没有人会怪你。何不早早将和盘托出,我也好记你一功!”
“殿下……”祁清安面上为难,依旧推辞道:“殿下恕罪,出了正厅臣女便丢掉了自己的耳朵和嘴巴,实在是不能言明。”
“哈哈哈……”宗徽终于再次露出微笑:“是个明白人。”
见此情景祁清安暗自长吁一口气,幸好自己没着道,这要一个不留神说出去了点啥,恐怕今日就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既然清娘子此番步登黄金台,我也该聊表贺意。”宗徽递上一枚小巧的玉牌,上面篆刻一只上古凶兽,只是祁清安不大认得:“今夜子时朱雀大街三合茶楼惊鸿馆,我为清娘子备了份礼物,还望赏光。”
祁清安犹豫一刻,还是将玉牌接了过来:“多谢殿下。”
“客气。”宗徽虚拱了拱手,摇着扇子走远了。望着他的背影,祁清安有种奇异的感觉,她觉得今夜非去不可!
思来想去,祁清安还是决定先回祁府同阿耶阿娘报个平安。言非瞻的事她真的已经尽力了,最初她曾带着祓濯要去剿灭奚蠡川沿途水匪,被武将军抓了回来军法处置整整躺了三天;伤还没好透祁清安就一瘸一拐的去求谢朴光和冯默,谁知冯默外出公务,谢朴光也只叹了口气没说别的,只用一种可怜的眼光望着自己;最后她厚着脸皮去求了陆家大郎,意外的是陆大郎难得没有冷嘲热讽,而是告诉她一旦涉及党争,皇帝是不会容忍他人随意插手的,因此只有她去求那个最有可能会帮她的人——皇帝自己,才有机会以自己为筹码,借其之手保住言非瞻。祁清安当下便明白既然陆大郎如此说,必然是言非瞻还有一线生机,只是没有一个足够份量的人愿意伸出援手罢了。于是她费尽心思只为见皇帝一面,她要说服他,在这个风云诡谲的朝堂上留住一个忠诚良将守卫大昭江山。幸运的是她成功了,如今只要盼着言非瞻福大命大,不要真的有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