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眉说的自然是范太尉的嫡妻赫连玉卓,这个赫连氏其实大有来头,当年范亚夫领命率铁骑大败夜郎国,当时还是明珠公主的赫连玉卓本以为只要献上一己之身给皇帝老儿就能避免夜郎灭国的命运,谁知皇帝老儿笑嘻嘻收了这份大礼,却依然屠了夜郎皇族,将富饶之地变为了大昭一个州,只剩下桀骜的明珠公主赫连玉卓被他随手打赏给了范亚夫做夫人。皇帝老儿一面恶心了本着救民于水火的公主殿下,一面让范亚夫记得自己嫡出的儿子永远流血异邦血脉,而妻子则与自己不共戴天,毕竟权倾朝野的范将军若后院失火前朝也会更加稳固不是?后来皇帝老儿归了天,赫连玉卓也磨干了傲骨成了个木偶,这么多年也只给范亚夫接连生下了两个女儿。范亚夫当然介意异邦血统,可也许是报应,尽管他纳了再多小妾,抢占了再多姑娘,还是一个儿子都没有生出来,这才显得苏黛眉这一子之贵重,即是大昭血脉,又是唯一一个儿子,喜得范亚夫三宿没和眼,给孩子起了个乳名叫“雄奴儿”,于是愈发宠爱苏黛眉。
水晶杯的碎裂到底吓着了襁褓中的婴儿,小小的脸立马皱成一团委屈的嚎啕大哭,吵的苏黛眉愈发暴躁。
“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打烂了!”这些时日她愈发喜欢骂人家是贱婢,更喜欢将一个大活人打的血肉模糊。那奶娘闻言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差点摔了雄奴儿,吓得孩子哭的更甚。
苏黛眉不解气,竟亲自搬了个大花瓶,朝奶娘头上“咣当”砸了去,顿时红白迸出一片,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有动静,吓得众人皆捂住嘴想叫不敢叫。
苏黛眉用上好的丝帕擦了擦手,嫌弃的扔在一旁,也不管摔在地上哇哇大哭的雄奴儿,径直回到榻上打起了凉扇,像是收拾死猫死狗一样不屑道:“还不拖出去喂大猫。”这大猫是范亚夫一月前猎回来的豹子,平常用来处理这类尸体再好不过,在太尉府待了不过一月竟胖了许多,焉知吃了多少孤魂野鬼。
这边方处理完狼藉,那边老婢子便领这个俊逸的小郎君进来了,周围人很是识趣,皆悄无声息退了下去独留二人叙话。
“你来了。”既不生疏,也不冷漠,苏黛眉只是抬起眼皮瞅了一眼自己儿子,拿扇子随手指了椅子:“坐吧。”然后随手将嵌金镶玉的团扇扔在了一旁。祁镇安倒没急着坐,而是拱手叫了句阿娘,然后将扇子捡起攥在手上才告了坐。
苏黛眉白了一眼,不屑道:“迂腐,和你那不成器的爹一个德行。”
祁镇安难得没有反驳,事实上他明白反驳了也没有用,多年前那场雨夜他为何脸上顶着红掌印独自一人冒雨回来?不就因为他为祁承恭和杨瑾君以及祁清安祁恬安说了几句话么,这些年心一直在滴血,巴掌也挨得够多了,所以他只是将一双手握的发白。
“哑巴了?”苏黛眉见他不吭气更加着恼,又想到范亚夫出门前的叮嘱,她不免又耐着性子问道:“我叫你去查祁清安那小贱人的动向,你可查了?”
“查了。”他如实回答。
“如何?”
祁镇安天人交战了许久,咬牙道:“没有动向。”
“放屁!”苏黛眉扭着步子劈手上来便是两耳光:“昨天大将军才说她突然回了府,趁夜又回了陆家。怎么,翅膀硬了,敢诓老娘了?”范亚夫还是喜欢听苏黛眉叫自己大将军,不论战场还是床上,都能让他有一种驰骋四方的威势。
祁镇安内心冷笑两声,吐掉一口血沫声音依旧清冷:“既然大将军什么都知道,还需要我做什么?娘若想知道什么,自己问大将军就是!”
祁镇安这一句大将军阴阳怪气,颇具讽刺,让苏黛眉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眼珠子转了转,苏黛眉倒敛了怒气,双手交叉道:“镇安,你要明白。不论你姓不姓祁都是我儿子,可祁承恭可不一样,你说要他知道了真相,还会不会让你再进祁家门半步?”
“你!”祁镇安自然知道苏黛眉说的是什么真相,自己娘亲是个什么德行他都清楚得很,为了荣华富贵真可谓不择手段,谁叫他祁镇安当年眼瞎上了他娘和范亚夫的贼船,如今骑虎难下也算他活该,只是……
只是毕竟年少,谁不希望自己能有家可归?他心里对这些人总是有所期寄的。
见祁镇安不说话,苏黛眉又换了张脸,含情悲戚起来:“孩儿啊,为娘做什么不都是为着你着想?你就甘心祁家那偌大的家产都落入清安恬安两个小杂种手里?”
“母亲不必再说。”祁镇安偏过头去。
当做是他默认了,苏黛眉这才眉开眼笑:“既然你懂事,肯为阿娘分忧,阿娘也就放心了。”
“阿娘,我想去看看雄奴儿。”祁镇安忽然道。
“你要做什么……”苏黛眉本来内心突然一紧,疾言厉色起来,又觉不大合适,忙堆了笑脸缓和道:“你做什么这么急,都是兄弟,以后总有机会见得,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吧。”说完摆了摆手,忽然对这个儿子弃若敝履了。
祁镇安冷笑,高声作揖道:“孩儿恭祝如夫人和小郎君千岁无忧!”说完摔袖便走,倒引得苏黛眉怔怔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