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娘冷若冰霜的脸上终见一丝笑容:“那就要看清娘子心中究竟想要什么了。”
祁清安顺口接到:“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很简单啊,无非家宅安宁,学业得成,有所作为。”还有当初花下惊鸿一瞥。只是最后一条她没能说出口。
“清娘子此言便不简单。”郑三娘摇了摇头:“换个说法罢,清娘子是想占山为王,还是想纵观天下呢?”
“三娘子,我不大明白。”祁清安不懂郑三娘想说什么,她认为郑三娘也不懂自己想要问的,一个出身安稳没有过分担忧过生活的女子,又怎么会知道深宅大院中的凶险呢?
“你我皆为内宅女眷,本不应该掺手那建功立业的事儿,但既然清娘子有这兼济天下的心,那三娘我有几句话也不得不同你说了。若占山为王,你只需思考如何保住山上安宁,可要纵观天下,就必须将狭隘的双目放宽广,不能让一座山就困住了你的心性。你若只心想着治理家宅,就没必要再去学什么治国方略。可若是您想同男儿郎君一般有一番作为,就不该在家宅琐事上纠缠不清。您对待内宅生事的妇人们不是逮住痛楚一击即中,而是处处周旋此起彼伏。长此以往下去不是你弹压住那些生事之人,是她们消磨了你啊!”郑三娘一席话直戳祁清安内心,原来三娘明白她话中所指,也明白她内心忧愁!
不待感慨,祁清安脱口而出:“可我如何放心的下我阿娘!”这里她说的是祁家的杨大娘子,也说的是自己前世宋矜容的爹爹娘亲,他们过得那样苦,若自己再不替他们考虑思索,又该当如何啊!
“恕我说句僭越的话,没有您的时候,大娘子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清安如同当头棒喝,她终于想明白了这阵子萦绕她心中的问题。亏她处处纠结不得要领直至一事无成,这都是她眼界太浅,想要的却太多,此刻她好像懂了大娘子究竟在生她什么气,大娘子不要她成日迷失在这等不堪小事上,而是要她祁清安行端坐正,终有一日盼她能跳脱出内宅的桎梏!
想到此处她不顾礼节站起来便跑去宜淑堂,她心头酸涩难以自制,祁清安,或者说那个叫宋矜容的女孩儿终于拨开眼前迷雾,明白前世和今生的自己该如何自处了。
“阿娘!”
祁清安闯进宜淑堂的时候,大娘子正在为她绣紫阳花的夏衫,闻言她讶异地瞥过脸,只见祁清安一头扑进她怀中语音沉闷:“阿娘,我确实错了。”
“清儿怎么了?”大娘子十分意外,连掉了的针线都没来得及捡,她只觉得女儿现在十分难过,不免慈母之心泛起,于是轻抚祁清安的脊背不住安慰,语气温柔。
祁清安自顾自的言语:“我不是错在维护恬安,也不是错在同上书令夫人对峙,我是错在不该利用陆家阿姊和其他人。”祁清安抽了抽鼻翼:“我一直以为,有人伤害了我我便该报复回来,哪怕手段恶劣一点也没有关系,因为达到目的总会有所牺牲,可现在我才觉得我这种想法好可怕。若我一直这样下去,我可能会为这些人赔上一生。”说完最后一句话清安有点哽咽,前世那个叫宋矜容的女孩儿不就如此为那些人渣赔上了性命吗?阿耶阿娘拼命也要守护的女儿,期望日后能逃离苦海有不一样人生的女儿,却心甘情愿将自己抛下了深渊,同那些恶人同归于尽了,想来自己阿耶阿娘知道了,并不会开心吧。
“清儿,你能明白,阿娘很欣慰。”大娘子认真听完了祁清安的话,将她搂在怀中:“不要怕,清儿。你只要安心长大就好了,有阿娘在,阿娘会保护你。”
一刹那祁清安再也忍不住,她眼泪簌簌落下,沾了大娘子一身。她是为自己难过,也是为祁清安难过,更是为阿耶阿娘和大娘子大郎难过。若有人为你遮风挡雨,谁愿意在世上活的辛苦?想来大娘子曾经也是父母怀中的珍宝,这样被保护长大的女子如今也不得不面对心酸苦楚,也甘愿为她这个“女儿”遮风挡雨面对世间不堪,这让她很难过。
今日祁清安睡在了宜淑堂,雕刻木芙蓉的木床上半遮着纱帘,大娘子执了把团扇遥遥晃着,注视着祁清安恬静的小脸儿哼起歌谣,歌声轻轻缓缓,丝丝缕缕漫进清安脑海催她入眠:“天云影,明月光,琼花照玉台,清风摇树梢。阿女妆罢待归人,不见归人影,只闻燕还巢。双燕颉颃竞相去,何处陌上少年郎?”
少年郎……吗。
半梦半醒中,祁清安心头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可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闻到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梦里她贪婪的呼吸着那人身上的味道,就像他在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