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爱离别嘛……”谢朴光拿眼瞟了一眼依旧坐的端正的冯默,故作沉吟:“依我看……便是从鄣兄了!”
“何解?”言非瞻故意问道。
谢朴光一拍手:“众所周知,从鄣郎君爱慕为霜娘子不是一日两日了,这爱而不得的苦涩,非瞻兄你自然饮不下去啦!”
冯默难得的红了脸,只强辩道:“休得胡言!”便再没有下文。言非瞻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接过谢朴光递来的第三杯茶一饮而尽,可他不太确定那爱而不得的苦涩自己能不能体味,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颗小种子掉了进去,甚至想要生根发芽。
“至于这求不得。”谢朴光慢慢恢复了正经,他拍拍言非瞻的肩膀叹了口气:“说的就是你了。”
这句话所意味的,言非瞻心知肚明。
言家何许人也,世代簪缨,清流如许,因祖籍西山被历朝民众颂为西山言氏。远的不说,就是言非瞻的曾祖言重行便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当时大昭国情未稳,内忧外患数不胜数。言重行方及弱冠便跟随当今圣上祖父,也就是昭文帝四处征战,讨伐叛乱。后来在一众血将不断努力下世道逐渐太平,为嘉奖言重行所立下不世之功,文帝特册他为大昭开国以来第一个异姓亲王,将言老太君册为一品国夫人。霎时间无数恩宠荣耀惠及言氏,众人艳羡非常。可谁知福祸相依,言氏一族也因此被推至了风口浪尖。文帝崩殂后,灵帝即位,他天性胆小多疑,又亲近佞小,一直以为言氏亲先帝而不尊自己。言亲王上书劝谏灵帝不要铺陈奢侈,他便以僭越皇权为由罚言亲王去冰天雪地里跪了一日一夜,不堪屈辱的言亲王第二日便悲愤猝死。言氏太君见此情景当机立断,上书陈情,愿以自己国夫人之身份谢罪灵帝,带言氏一族重返故乡。灵帝听完大喜,当下准奏,言氏最终逃过一劫。后来灵帝荒淫奢侈,激越民愤。被其第四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围困寝宫,被迫禅让了皇位。圣上明目如炬,是非分明,看得出灵帝的荒唐,也分得清言氏忠贞,因此特命言氏继续为国效力。自此,言氏一族才敢继续在朝野奔波。这便是坊间流传已久喂活了好些说书先生的版本,通常讲到最后酒足饭饱的人们便会拍着大腿唏嘘道:“好!好一个忠肝义胆的西山言氏!好一个大义灭亲的当今圣上!”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言非瞻很明白那个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将所有虚幻的例如名誉皆给了言氏,哪怕给自己父皇加上“灵”字谥号也在所不惜。但是实权,例如兵马同权力,他却慎之又慎。说到底他也是帝王,他不可能像文帝一样任由别的异姓亲王酣睡在自己枕畔,他得让言氏学会去求,去乞,去收起高昂的头颅在他脚下拜服。
言非瞻,或者说言氏的求不得,是再也求不得相惜相知的君臣之谊。
想到这,言非瞻不免苦笑,想他自诩自在少年,不屑身染俗务,可如今还是正了衣冠步入朝堂,若是他还在西山……
若他还在西山,会不会错过什么?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尔后又自嘲道:不过茕茕孑立,还能错过什么!
“非瞻兄?”谢朴光将手在言非瞻面前摇了摇:“你去不去?”
“嗯?”言非瞻回神:“去什么?”
谢朴光扶额:“游湖啊!去游湖!”
“游湖?别开玩笑了。”言非瞻转着手中折扇,漫不经心道:“前些日子你才被大家指派给雍王当伴读,且全皇宫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素来对二殿下和四殿下管教严苛,你不好好带着殿下读书也罢了,还有心思游湖?”
谢朴光眼神可怜巴巴瘪嘴委屈道:“圣上又不是第一日知道我的性子,他老人家也不忍四殿下成日被拘着,这才让我邀一众才俊去风雪涯观景游湖。”
“风雪涯?”言非瞻低笑一声:“倒是个好地方。”
见他如此,冯默也没明着向谁,只突然插了句:“叫祁家么?”言非瞻错愕,没想到冯默竟平日里看他不苟言笑的,实际上却是个直觉十分敏锐的人。
“祁家么?不叫不叫!”谢朴光连连摆手:“我瞧着那祁家小郎君是个心思深沉的,我不大喜欢,却叫来又为何?不如将你兄弟从郁叫上,那才热闹!”
“他来不了。”冯默明白谢朴光会错了意,只若无其事的举起了杯子:“从郁回家后阿耶亲自教训了他一顿,没有一年恐怕出不了房门。”
谢朴光沉吟:“不能够吧,从郁那体魄……”
“狗。”冯默依旧淡定。
“冯兄你说什么?”谢朴光不解。
“我是说……”冯默抬头,眼神里藏了一丝笑意:“我阿耶气不过,从老友那里借了三只敖犬日日守着他的门,说是不关到从郁老实便不放他出来。”
“……”谢朴光抹抹脑袋上的冷汗,讪笑道:“令尊高见……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