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姨娘当真要老奴拿出证据来?”卫阿嬷冷笑:“您若主动招认想来主君还能宽宥一二,若真等老奴拿出了证据,您可就罪加一等了!”
苏氏气急败坏:“少废话,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
卫阿嬷拍手:“把人带上来!”只见兰熏同兰麝托着一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姑娘走了上来,她们将她扔在了祁承恭面前,便一左一右同兰香一起站在卫阿嬷身后。卫阿嬷声音狠烈:“还不说实话!”
祁承恭仔细一瞧,这丫头居然真的是大娘子身边的明珠,不由得怒从心起:“还不快说!”
“阿郎饶命!”那明珠被卫阿嬷手里的鞭子好好招呼过,哪敢半分欺瞒,只得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净:“前些日子……苏姨娘私下里叫奴婢来春鸣苑,说是有好事儿叫奴婢办……”明珠自幼不忿玲珑更得大娘子宠爱,暗中怨怼大娘子不公平且早有报复之心,今见苏氏愿意给自己一大笔银两又肯拿回自己身契,只是叫自己监视大娘子并报告行踪,完事之后还会助自己逃离祁家,她何乐而不为呢?当下便爽快的答应了。那日她刚从镇安小郎君手里拿了银子出了祁家门,谁承想在巷道里便被人一蒙棍打晕了,等她再次醒来面对的已经是拿了鞭子的卫阿嬷,她熬不住刑罚没出半个时辰便将关于苏氏的一切都招了。
“那么说,那封信是镇安放进去的?”祁承恭眼神一凛,明珠的话已经很明白了,若不是明珠和镇安同苏氏里应外合,这事儿怕很难成。
“她,她胡说的!”苏氏吓得不住颤抖:“卫老婆子手段狠毒,想是她屈打成招,让明珠来冤枉我们的!”
“是啊阿耶!”在一旁安静许久的镇安终于坐不住了:“儿子对嫡母一直礼敬有加,对清安也十分疼爱,何故非要陷害嫡母呢!或者是卫阿嬷平日里看我阿娘不顺眼,串通这些人想让我阿娘背黑锅替大娘子解围也未可知啊!”
“哼,小郎君这话老奴实在不知是谁教给你的!”卫阿嬷实在不屑同这起子小人对嘴:“你对大娘子礼敬有加?那是谁非要从宜淑堂带走恬娘子来春鸣馆认苏氏为阿娘!又是谁着人从我屋子里偷走了明珠的身契?你说你疼爱清娘子,那为何跟去的女婢告诉我你明知魏学丞喜好简朴却故意引得清娘子穿华丽衣衫在学里遭先生斥骂!”
“满口胡言!”祁镇安扭头向祁承恭求救:“阿耶,卫阿嬷不知听了谁嚼的舌头也好在这里说嘴,我若害清安妹妹丢人,那我自己在学里岂不是也脸上无光?何苦来哉!”
祁承恭始终将信将疑,但他看在祁镇安毕竟是自己的长子,也是祁家唯一的男孩份上,不由得偏向于他,质问卫阿嬷:“暂且不论明珠说的真假与否,那封信却是货真价实的存在,你可要怎么分辩?”
苏氏和镇安一听说到了那封信,顿时松了口气。那封信是镇安找了一个积年的老先生写的,笔迹语气都是模仿自当年苏氏从聂濯身侧偷的文书,现如今还放在苏小虞的榻下藏着呢。就连写信用的纸,都是她托人找的雁荡州所用的桑皮纸,再无一点错漏!
“说到这封信,老奴更有说头了。”卫阿嬷神色不变:“伪造这书信的人真的十分聪明,懂得大都和雁荡州所用纸张不同,特意找了桑皮纸来作假,可古语云聪明反被聪明误,恰恰是做坏事的人太过聪明,反而露出了马脚!”
祁承恭皱眉:“此话怎说?”
卫阿嬷继续道:“都城用纸多为竹子所做,纸张坚实耐用,咱们雁荡州所产桑皮纸黄而脆,保存稍有不当便会发霉破损,当初咱们从雁荡带来的桑皮纸就无一完好,阿郎是明白的。再者所有人都知道聂濯如今在雁荡州任官,雁荡州离大都一月有余,这时候节气多雨雪,一月行途必然雨雪不断,那薄纸片子却光洁如新,是如何熬过如此漫长的路程的?”
这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包括祁承恭都恍然大悟,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人目光都放在了大娘子与聂濯私通书信的事情里,再加上笔迹和纸张皆符合,任谁也没有多想到纸张保存的事情,自然就被蒙蔽了双目。
“这种东西当然要好好保存,保不齐……保不齐是大娘子太过爱护,或是送信之人十分小心,保存的好点有什么奇怪的!”
“苏姨娘这话说得好!”卫阿嬷见他们死不认错,冷笑道:“木盒,蜡纸加封,还是裹在衣服里堂而皇之的送给大娘子?苏姨娘当然不知道从雁荡州到大都这一路有多艰辛,毕竟当年陪着阿郎骑着马一步一步走来的是大娘子而不是你!”
卫阿嬷话中别有深意,祁承恭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坎儿里。当年举家迁至大都,是大娘子陪着他风餐露宿照顾着一家老小,也是现在这样雨雪不断的天儿,大娘子生了一场又一场的病却毫无怨言,仍旧将祁承恭一切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而苏姨娘却以体弱为由头,躲在马车里整整一个月,连自己的孩子都懒得照顾!她是那保存完好的竹皮纸,却将大娘子熬成了易碎的桑皮纸!
“阿耶!阿耶救我!”气氛正在胶着之际,恬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一见祁承恭便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苏姨娘不要我去见阿姊,也不要我去见阿娘,她还把我绑了起来锁在黑屋子里,恬儿好怕!”
“恬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祁承恭首先望见得是恬安脸上红肿的掌印,又看见她满身灰土,又惊又怒。
“阿……阿姊受伤了,我去看……去看她,兄长不让,丝萝还来骂了我和阿姊,说阿娘没家教,还说阿姊的坏话!”恬安抽噎着话说不全,可说出的每一个字对苏氏和镇安来说都据有非常大的杀伤力:“苏姨娘让我叫她娘,我不叫,她就打我!还把我关了起来……”
事情皆已明了,只看祁承恭信或不信。他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叫来了在一旁良久的贺阿翁:“你去将镇安身边的方九同苏氏身边的丝蕤丝萝带去问话,不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要问出近日这两个畜生的所作所为,若敢有半句虚言,就直接打死了事!”
“老奴明白。”贺阿翁是个见多了事的老人,他心中自然明白是非正恶,对这些人也从不留情,当下便叫来小斯将他们捆了送去马房,彻夜审问开来。
“至于你们。”祁承恭安抚着怀中的恬安,话语渐冷:“就在各自房里待着等着结果,若我再听到一点——记住,哪怕一丁点你们不老实的消息,我就立刻打断你们的腿把你们扔出去,明白了吗!”
镇安早已吓傻了,呆呆的楞在那里,苏氏只还是在地上撒泼耍赖,可祁承恭早已懒得理他们,带着恬安便离开了春鸣苑。
见祁承恭脚步渐远,卫阿嬷终于长舒一口气,叫兰熏去跟清娘子报平安。她现在心下十分钦佩小小的清娘子,才十二岁就能将事情算的滴水不漏,着实让她这个在家宅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汗颜。
其实最开始卫阿嬷并没有想到什么救大娘子的好主意,她只是单纯相信大娘子不会做这样的事,再加上知道苏氏的为人罢了。后来那日清安同她点破明珠和苏氏的关系,她才真正放手去查,没想到顺藤摸瓜居然真的让她找到了事情的真相,还了大娘子清白。说来也奇怪,看似整件事清娘子只给自己提了个醒,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其中来,但仔细思考下来,她发现清安还是站在了自己的身后,隐隐约约的,像影子一般。
“真不明白清娘子究竟是什么做的。”她苦笑着叹息:“若大娘子有清小娘子一半的脾气,也不会任人欺负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