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
林枫点了点头,慢悠悠的坐到床边,穿上放在床边的破烂布鞋,用拔鞋的手指挠了挠鸟窝般的头发,也无心梳理,一步三摇,朝着屋门走去。
走到门边,放下门闩,拉开木门,入眼的是一条丈宽土路,道路两旁矗立着两排高大威武的枫树,金黄的树叶与不远处麦浪滚滚的田野交相辉映,自然的风光美丽动人。
朝阳带者微风拂在林枫的脸庞之上,温暖明媚的阳光宛若异性柔软的双手,从上至下,轻抚着他的身体。嗅着空气中清新自然的气息,他不由自主闭上了眼,露出笑容。
只是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哟,一个人傻不拉几的站这乐呵啥呢?”
脑海中的记忆瞬间让林枫有了明悟,知道了这是隔壁李婶的声音。
这李婶,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而作为村里为数不多,不谋事业,年方十九尚未成亲,且相亲无数未果的‘青壮’男子,加上沉默腼腆,林枫前身,便是最好的说教对象。再加上李婶的儿媳曾经也是林枫的相亲对象,更是让她傲上三分,每次见面,都会忍不住挖苦几句。两人可谓是老对手,交手多时了。
虽然是一个负责怼,一个负责被怼。
见林枫仍旧闭着眼睛不搭不理,李婶翻了个白眼,“嘁”了一声,道:“装模作样。”
作为一个网游老手,林枫也曾是一个“键盘在手天下我有”的键盘勇士。但在现实生活中,他是不偏激的。
毕竟身体瘦弱,容易被人锤。
所以他的潜意识里是觉得着多一事是不如少一事的,但这李婶连续两次的挑衅却又让他生出了一丝火气。虽说前身一直以来都低调无比,但受过挖苦讽刺却是一点都不少。
譬如“做梦想屁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夸他梦想远大的;也有“撒尿不照影子”、“长得丑想得美”这种夸他相貌堂堂的,等等,数不胜数。
可能有的人就是闲得蛋疼,不嚼舌根感觉就会死。所以包括他的父母在内,也跟着受了不少气。
想让我回复?那就如你所愿。
林枫睁开了双眼,冷笑着回应道:“我怕我半个人站这把你吓出毛病。”
气势上虽然略显不足,但考虑到如果气势过盛,直接开骂,被“赏赐”一顿“九阴白骨爪”就不太妙了。
李婶两眼一瞪,发现这个被自己怼了几年了都不敢吭声的小子,今天竟敢回应自己了。
真是好胆。
顿时犹如第一次被骑的野马般,暴躁起来。
一时间干柴碰上了烈火,一触即发。
“怎么跟长辈讲话呢?瞧瞧你那邋遢样!衣衫不整,头发不梳,跟个乞丐似的!”
“请你弄清楚,是你要跟我讲话,而不是我想和你讲话。还有,我这叫打扮叫时尚——爆炸头配烟熏妆,这是神秘的东方贵族的打扮!你懂啥!而且我*爱家族不仅打扮时尚,还擅长尬舞,不信的话你抓几把灰过来,我试着给你尬一段……”林枫张嘴一顿扯,反正自己这模样也的确够非主流了,就这样吧。
李婶:“?????”
啥啊这是……这小子说的啥贵族……*爱?一套一套的,我咋就听不懂呢?
李婶有点懵,感觉自己思路都被这小子给打乱了,卡了壳,只好掏出杀手锏:
“不要脸!不思进取!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但我家狗蛋都有我腰这么高了!”
李婶的言外之意林枫哪能听不懂,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事业牵扯,十九岁仍旧未婚确实不太正常,更何况是林枫这种相亲无数次都不成功的。但林枫又怎么会揭自己痛脚,剑走偏锋回击道:
“狗蛋?王狗蛋?哈哈哈嗝……还不如大锤好听呢,王大锤!多霸气,哈哈哈……”
“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李婶用手指指着林枫,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她嚼舌根一把手,那是针对于淳朴的村民,实际上吵架的本事也不算太过高明。
林枫眼瞅着李婶从沉默到愤怒,浑身的气势越来越强。
这是要放大招了?林枫心生警惕,缓缓缩身后退,只要李婶扑上来,就随时准备给她一记“闭门羹”。
意料之外的是,李婶并没有放出大招,而是狠狠的跺了跺脚,怒道:
“目无尊长!我告你爹去!”
李婶转身离开,撂下了一句小孩子听了都会怕的话。
看着她离去,林枫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新鲜有趣的体验让他欲罢不能。原来,现实中和人互喷的感觉也不错?
除了有点危险之外……
“正好村里还有好多怼过前身的长舌妇,我便去一一领教一番给前身以及他的父母报仇?唔,感觉应该有点意思。
“让她们感受一下键盘勇士拎枪厮杀的恐惧!”
林枫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远方弯曲的小路,提跨而上。
于是,在这个偏远的山村中。
道路旁,小树林内,玉米地里,不时响起抑扬顿挫的声语,或相互交叠,或你来我往,或偶有低沉,或紧接高畅,连绵不绝。
…………
想不到她们招数不少。
林枫伸出舌头,意犹未尽,颇为满意的舔嘴唇,直到晌午时分才拖着历经三千大战的疲惫身躯朝家走去。
迈着轻快的步伐,不多时,便看到了家门。
此时,他的父亲林海,正撇开大脚坐在门口的小木扎上,手中拿着两根竹条不断的编制缠绕,一个半成品的竹筐正在缓缓成型。黝丶黑的脸庞满是皱纹,历经风吹日晒的皮肤很粗糙,倘若树皮。满头头发用发黄的毛巾包起,一些汗水渗透而出。
见林枫回来,停下手中活计,咧开大嘴,露出有些漏风的牙口,憨笑道:“枫儿,回来了?难得你愿意出门走走。”
“今天天气不错,就出去逛了一圈。”林枫想了想,应道
林海没有多想,笑点头道:“是该多走走,我跟你丶娘也希望你能过得轻松快活些。不过我听隔壁李婶说,你今天骂了她?”
“没有的事,我这么有礼貌,怎么会骂人呢。”林枫笑嘻嘻道。
“我也觉得她在瞎说,你的性格像我,老实沉闷。”
林海微微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严肃,继续道,“不过这样不好,这样会……”
他本想继续说有哪些不好,但想了想,没有继续往下说,伸手挠了挠脑袋,露出憨厚的笑容,朴实无华道:“你还年轻,应该尝试着改一下……你丶娘在做饭,应该快好了,准备吃饭吧。”
林枫静静的听着林海的话,看着他欲言又止,知道这是不想伤到自己,默默点了点头,脑海中却是不由回想起爷爷张爱珠的笑容,曾经也是这么的淳朴可爱。正是因为这个可爱的老人,幼年时期因为极度嗜睡被父母抛弃的他才没有饿死街头。只是可惜,张爱珠在他刚上高中时遭遇车祸而去世,命运的嘲讽将林枫打击得心灰意冷。从小丶便深受同龄人排挤的他,就连最后一个亲人都要失去,心中的痛苦无以言表。
懂林枫、疼爱林枫的人从小到大都只有张爱珠,这个可怜的老人在生命的尽头仍旧挂念着林枫,硬是支撑着见了他最后一面,交代完遗言才憾然离世。
“要笑着活下去,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林枫的耳旁仿佛还回荡着老人临终前的话语,眼角有些湿丶润。
“爷爷,您知道么,我有亲人了,他们也会和您一样关爱我,您再也不用担心我了……”
吸了吸鼻子,林枫点着头轻声说道:“我会的,父亲。”
一声“父亲”,林枫这才成了“林枫”。
不多时,饭菜上桌,两盘炒青菜,四碗糙米饭。小妹林月也采茶结束,回到了家中。两条羊角小辫,扑闪扑闪的眼睛十分灵动,看得林枫颇为喜欢。只是刚满十二岁的她看起来却好似只有十岁,瘦弱皮包骨的小小身躯套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破旧麻衣让林枫心里有些难受。
不仅是她,父母二人包括他自己,衣服都破旧不堪。
林枫看在眼中,无声的叹了口气。
四人端坐桌前,小妹许是采茶饿极了,见到饭菜便扑了上去,狼吞虎咽。
父亲林海却好像有心事,拿起了筷子却又放下,好一会儿,才朝林枫问道:
“枫儿,再有几天,便是符宗的考核了,你……有信心吗?”
对于这个问题,他其实很早就想问了,却出于种种直到今天才问出口。尽管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活得太累,但家中因为他想去参加考核,也已经付出了太多。
母亲陈芸,一个脸色蜡黄满脸沧桑的中年妇人,此时用胳膊肘顶了顶林海以作暗示,而后者却不为所动,依旧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儿子。
小妹见父母兄长都坐着,遂也放下碗筷。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寂。
林枫静静的感受着母亲对父亲无声的责备,父亲对儿子慈爱的希冀,小妹对长辈迟疑的不解。
家的温暖,仅仅是几个简单的动作,便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感觉真好。
也对,自己如今是他们的希望,也应该给他们一些底气了,想必这也是前身所希望做的事情吧。
直面着三人的目光,林枫笑了笑,目光柔和但却坚定,道:
“父亲,母亲,小妹,你们放心吧。符宗笔试,我定手到擒来!”
“若是没有信心,就放弃吧,家里不会责怪你的。”林海心中早已准备好了话语,但见林枫信心满满,只好将嘴边的话语咽下,收回目光,露出开怀的笑容。
一家人,其乐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