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先生不说话了,倒是秦三先生又有问题来了:“顺子,刚才你跟家父谈到一般老人去世,心怀怨气。那如果重病老人治疗到一定阶段,想选择安乐死,那你是会继续治下去,还是尊从病人意愿?”
王二顺听到“安乐死”三个字,真是被惊得汗毛直竖。秦三先生明明是含笑问他,他只感这笑容都阴森森,当下打了个机灵道:“这个事情我不知道。有句话叫蝼蚁尚且偷生,又有一句话叫一死百了。老人的意志,极容易被子女感染而发生动摇。不提老人,哪怕是咱们平常人,也有生气时决定,高兴时许诺。许过之后,悔青了肠子都有。”
“所以,安乐这一块,一定要把关严一点。这个相当于放开了一条死路!以前有位专家曾经分析过,如果国内开放安乐死的话,在半年以内,中国将会没有老人了!”
王二顺只感到这位秦三先生心态很危险,偏偏这人又掌握着大权柄,当下说话又急又快:“这话虽然危言耸听,但我敢保证。如果开放安乐,不用半年,只三个月,农村就没有老人了!哪怕现在,农村老人喝药事件都层出不穷。如果真的举头三尺有神灵,只怕也会因此生怒、降罚吧。想想农村老人一辈子勤勤恳恳,任老任怨,为国家奉献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公粮可没少交啊。现在老了、没用了,就要被一脚踢开?”
“这样,哪怕是能赚钱的人,也会心寒齿冷,生出离心!这个真的要不得啊。这个危害,简直比2020年消灭贫困人口还厉害。”
王二顺话说得急了,口不择言,连网上段子“消灭贫困人口”都说出来。一言吐出,想到这个秦三先生是县里领导,当即住了口,不再出声。
秦三先生倒没有去怪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秦三先生不说话了,秦老先生却又来了兴致了,他盯着王二顺问道:“小顺,我听你母亲讲,你是本来是带媳妇回来。但到了咱县城车站,那闺女嫌咱这里不好,又回去了?”
这秦老先生、秦三先生不去作记者,真是太亏才了。他们什么事都能打听出来,而且还拉着你问个不停!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跟王二顺交谈,确实不用顾忌太多东西,想到了就说,想问了就问。
王二顺老实作答:“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是说我给她买饮料没有拧瓶盖,但我事后回思,应该是感觉跟着我,没有多少希望吧。”
秦三先生这个时候兴趣更浓,他插口问道:“你是说她看到你出身这个县城,所以感觉跟你没有指望了?你以前应该跟她讲过你的出身地吧。”
那个其实是掩不住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身份证你总不能藏住不让另一半看啊。张思影当然是知道王二顺不但是某农业大省,某偏僻小市,某僻远小县,某小村子里的,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王二顺点了点头道:“讲过。不过当时我工作、薪水还行,还是有希望,应该算是一柱‘潜力股’吧。只是我是丢了工作想回来创业的,所以她看了创业环境,会对成败进行一番评估的。”
所谓潜力股,用白话说就是你现在没钱,但以后可能会赚大钱的!
如果是以前,王二顺可能会顺带黑一把张思影,只是昨天收到张思影转回来的几万块钱,以及她的一翻剖心之语,这会儿却黑不起来,便再道:
“其实她跟我在一起,还是我耽误了她。想到以前***还批评过他身边的警卫找对象一直在文工团找,当时的理由就是他一个月只有四十块钱,怎么可能养活得起那些花枝招展,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呢。”
“她也许能够找到将她供养的更好的另一半。”
讲到这里,王二顺突然有一点理解张思影在分手之后,为什么那么愤恨,一口气转了自己一半的资产。说来青春耗了一大半,却只看到一个无望的未来。
王二顺一阵恍惚,他原来在SZ的时候,日常吃喝属于超阶级消费,难道找女朋友,也是属于“超阶级”找的吗?
这个时候听到秦老先生打断道:“好了,婚姻这回事,说白了就是男方拿生存资源去换女方生殖能力。哪怕是双职工家庭,男方的工资没有女方的三倍以上,也是必不可免的遭受到歧视。现在社会女人可以活得很好,当然不会那么轻易找对象了。”
这个秦老先生,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讲。不清楚如果有个女孩子在这,会不会怼他一顿。
不过王二顺心下一想,也是黯然叹息。
说来女性也许存在职场的天花板,但就中下层来说,确实比男性晋升渠道更多,晋升速度更快,工作中、生活中得到的便利更多。
至少在一线城市SZ,种种轻活、体面活,基本上是“女性优先”或者干脆直接贴上只招女性。剩下的基本上苦活、重活、脏活、累活,那便是同样出身底层的男的了。
他一时感觉大以为然,正要点头,却听秦老爷子再说:“婚姻这种事,多少男的嫌弃女的,多少女的嫌弃男的,多少又是互相嫌弃,最后还是磕磕碰碰走一辈子。”
这个秦老爷子肯定是重男轻女,怪不得那个叫秦灵芳的天天喊“大清都亡了”,看来是想在老公那里找回尊严。
谈了那么久,王二顺感觉精神疲倦,一双眼不住地打架,同时小眯着眼睛,就是想让两位“秦大人”能放他回去。
秦老爷子转目看到王二顺眯着眼,眼皮在打架,不由笑道:“小顺这两天身体不好,也早点休息吧。”
王二顺闻言忙起身向秦老先生拜别,之后再见到秦三先生一犹豫道:“三先生,之前浩天兄借我十万给母亲治病,现在我母亲病逝,那十万理该还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