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毫不在意,只道:“无妨,日后便跟我吧,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从此,夙回身后跟了一个烟翠色的人影,不远不近地跟着,天上的仙婢仙奴不明所以,不知道苏落因何就得了那天上最不近人情基本上是没有人情的天界储君的欢心,竟没罚她,反而将她留在了身边。
连苏落也不知道,于是就生出了不该生的妄想,那些妄想在她心里渐渐扎根。
她日日跟着他,看着他下棋,看着他夜里抚琴,只是看着,为他续茶,为他添衣,每日也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她也只是看着,日子久了,觉得自己看着的是一件时间仅此一件的精美玉器,只是玉器里装了什么她却全然不清楚,夙回,她半点看不清,半点看不懂,却无可止地为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知道自己那些心思不该有,可是难以抑制。
日子就这么过着,一边寻着凝风的下落,一边就这么过着,凝风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就这么找着,直到那日夙回在天殿要处死一个宫婢,说这宫婢犯了渎神之罪,她才再见到凝风。
满身伤痕的凝风惊悚悚地穿进她的眼睛里,站着她身边的是那天界管兵权的神君冥华,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冥华私下会与她交好,还会好意提醒她喜欢上谁都不要喜欢上夙回天君,因为夙回天君没有心。
原来是因为他与凝风有情,所以才会好心提醒,而她原以为冥华说的只是一句玩笑话,现在才知这句话重若千金。
甚至那日他撞见了她为跪在天阶上的鬼王撑伞的时候,说如果你稍稍换个人喜欢,我可以把你送去鬼界,我瞧那鬼王应当是不会拒绝。
原来夙回真的没有心,那一日,她挡着凝风面前,凝风哭着让她走,她不肯,高高在上的那人眸子清冷如常,看什么都淡淡的,好似在看一场棋局,看书上一页,他只是挥了挥袖子,那些天兵天将便尽数围了过来。
他泠然开口,道:“过来,不然便一起处死。”
那时她才知,她看见的不是一件精美的玉器,而是一件不出世的神兵,如刀枪剑戟,没有肺腑与心肠,有的只是冷若冰霜。
她没有走过去,定定地看着夙回,她心中仍期待着夙回会在下一秒手下留情,于是她紧紧地抱住了凝风,直到那围着她的兵器真在她头顶落下时,她才知道夙回那句话下不会生出半点恻隐。
冥华奋力地与那些天兵厮打,可是一重重的黑影包围过来,他已经伤痕累累,体力透支,苏落知道她撑不了多久,而那些天兵自愈的能力好生强大,被打倒不久又可站起。
苏落抱着凝风,吼高高在上的那人与那立在云端之上同赏这场争战的众神,“夙回,渎神?何其笑话?在你们眼中,爱情不过是情色之谈,心思何其肮脏,这简直荒唐,是你们在亵渎爱情,真的脏污的人看爱情才只看得见情色,我竟不知众神竟对情之一字连谈论的胆子都没有,我倒是钦佩他,胆敢沉溺于其中。”
那是她第一次直呼天君的名讳,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夙回还有其它的表情,疑惑,虽然是极其轻微的疑惑,但若是你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你便是他极其轻微的一点动静你都能看得仔细分明。
冥华倒下的那一刻,走到凝风身边虚弱地扯了下唇角,所有天兵在那一刻都停了兵戟,不知道为什么,大抵只是一瞬间又从未见过的动容,冥华说:“我爱你。”
苏落放开凝风,凝风笑了笑,道:“我知道。”
凝风抱住冥华,苏落第一次觉得那个天真活泼的凝风不见了,凝风长大了,因为懂了情。
凝风望着苏落,道:“苏落,不要爱上那天君,冥华说了他没有心,永远永远都不会对你动情的,不要爱上他,放下吧。”
夙回的疑惑只在一瞬,凝风话音尚未落下,那淡淡的毫无情绪的声音自高而下地传来,“杀。”
兵戟应声而动,苏落大喊道:“不要!”
不知怎的,只在一瞬间,那些天兵便倒在了地上,众人垂下惊讶的目光,端庄在一瞬间崩裂,苏落才知方才不是一瞬间,是她动的手,夙回下一秒掐住她的脖颈,道:“早就觉得你奇怪了,虽是来自暗地,身上却有着不寻常的阴气,不想,竟要我亲自动手。”
苏落才想起方才是自己疯了一般地厮杀,原来夙回对自己另眼相待是因为要杀自己,她渐渐喘不上气来了,可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动,任凭夙回掐着自己的脖颈。
鬼界叛乱得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恰到好处,竟救了她一命也让她殒命,鬼王全力一掌直奔夙回心脉而来,她什么也没有想,却是一瞬间挡在了他的面前,夙回第一次抱她。
他的脸上还是那样淡淡的,只是有一丝的疑惑像藤蔓攀附在了他的脸上,苏落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笑了下,而后安心地盍上了眼眸。
其后鬼界被平,冥华被拘禁,暗地众人被驱往下界,鬼界被压入冥川之下,一切又天下太平。
夙回依旧清清冷冷地做着他的天界储君,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时而会想起苏落最后的笑。
只是纯粹地想起,并没有其它任何的感觉,登基大典定在三日之后,天界早早地便布置起来,久不出西方极乐天地的佛忽然来访,在众神的面前,对着夙回说道:“天君因果未解,此刻登基怕是不妥。”
夙回淡淡开口,“佛怕是有所误会,我生来斩断一切因果,立于因果之外,没有未解之因果。”
佛说:“殿下,无人可立于因果之外,你可知那日替你挡下一掌的女子便与你结了因,你须得偿还,不然因果不消,殿下怕是会受其影响。”
那日众仙家都退下,明晃晃的大殿一下子空荡荡,佛说:“殿下一身正气,是因你一生来便去了浊气,那女子由天地灵气化成,本能登上上仙之位,只因吸了殿下的那去的浊气,才惹了一身阴气,冥冥之中谁都逃不过因果。”
夙回只道了句:“既然我也在因果之中,实在意外,还了便好,是吗?”
佛笑笑不言,腾云离去。
夙回唤来司命,拟了话本,让苏落再世为人,天煞孤星的命格,命里偏偏喜欢上他,为他疯魔,而他仍旧一身清白,届时下凡走一遭,替她挡掌,再让他犯下不可饶恕的弥天大错,借此机会将苏落一击致命,让她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如此碾碎因果便再无因果之说,他也可名正言顺。
苏落听了,不知作何感想,等了许久,浮罗也就是冥华只等来苏落的微微一笑,苏落道了句:“原来如此。”
苏落笑:“那你想要什么?”
冥华道:“我不过是想在今世刺夙回一剑,报上辈子的仇罢了。”
苏落道:“既然我已经相信你,你可以把月见草给我了吧。”
冥华道:“我可以在大婚之前给你,不过你还是得与我成婚。”
苏落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