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卿愣在原地,惊讶得不知说些什么,姐姐素来温柔可亲,为什么今日竟会突然如此?
一个人突然换了一副面孔,要不是她平日里将自己的一切都掩藏得极好,今儿个露出了自己那矫饰的皮囊下的真面孔,那便是她被这眼前突如其来地现实割裂开来,这现实将她的幻想打了个粉碎。
于是她不得不露出自己的爪牙,为的是将这粉碎了的幻想重新拼凑起来,可是她在此刻一定难以想到,爪牙更不利于将那粉碎的幻想拼凑起来,反而伤人伤己。
天空忽然下起了濛濛细雨,那么小的雨丝,一点点地落下来,落成一条细细的线,像是天空都在压抑地哭泣着。
慕时卿看着姐姐走出自己的房间,走进这濛濛细雨里,姐姐身子素来娇弱,她看见姐姐走进风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房中的伞冲了出去。
在碰到姐姐的那一刻,几乎是一瞬间,那把递出去的伞就被打落在了地上,伞面上绘得是一朵兰花,还是姐姐亲手所绘的,为的是希望她每每撑开这把伞的时候,都能记着姐姐对她的希望。
姐姐希望她做一个气质如兰、蕙质兰心的女子,那时她每每就会对姐姐说,姐姐是这世间最气质如兰、蕙质兰心的女子,谁都比不过,所以姐姐何必让她自取其辱呢?
如今,这把伞连同送伞给她的人都一同被卷进了风雨里,还有她自己。
她望着那个人在风雨里像是要被风雨吹得凋零的花,她看着那朵花渐行渐远,逐渐只剩一个缥缈的影。
她知道,从前说得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是真的,如今再也回不去了也是真的,她知道有一天她们会做回好姐妹的,只是那一天怕是很久之后了。
慕时卿想得大抵是不错的,只是有一点她错了,她们做回好姐妹的那一天并不在很久之后,而是不久之后了。
一切都来得那么地匆忙,匆忙地将她们打碎,又匆忙地将她们拼凑回去,好似她们从来都没有被打碎过,可是只有她们知道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那时候,慕时卿对着已经成为太子妃的姐姐微微一笑,姐姐也回她一笑,她们的笑容里都染上了岁月的沧桑,她们以为染上岁月的沧桑是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的一件事,原来只需要一点时间。
她拾起落在地上的伞,伞已经被淋湿了,从伞面到伞柄都淋着这冷冷的雨水,她第一次觉得原来下雨天不是诗书里写的那般事情画意的事情。
那桃花精见那慕时卿傻傻地站在雨里,风把她的衣裙卷起,好似她下一刻就要如风卷残云一般消散,桃花精不禁想,这是爱情吗?爱情会让人性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吗?可是爱不是这世间最美的事情吗?
美得就像那令九州一色白的十里盛景梨花雪,她看着慕时卿,心想慕时卿现在心里一定是极痛的,慕娉婷素来将最温柔和善的一面给她,今日竟将最凶狠的一面撕裂开来,生生地逼到她的眼前。
她看着慕时卿朝她这处走来,慕时卿手里抱着那柄淋湿了的伞,又或者是那柄淋湿了的伞拖着被几乎要被雨打风吹去的她。她走到桃花精的面前,蹲了下来,将头倚在了桃花精的树干上,喃喃自语着,不,不是喃喃自语,桃花精知道她是在同她说话。
她听见慕时卿说:“你说,你开花我本是欢喜的,可是却不想你开的这朵花早早地便是落在姐姐心上的那朵,我该如何让给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