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直径半米的大水缸旁,一只足有四米多高巨型兔子伏在地上,低着硕大的兔头,看向那个在水缸旁大口牛饮的男婴。
小孩半边身子都挂在水缸上,两只肥胖的小腿努力地向后伸着,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大半个脑袋埋进缸中,从里面传出一阵阵的“咕咚”声音。
水缸里承载着整个兔族用药草、灵骨和兽奶熬制成的筑基液,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真正的奶水。
足足五分钟过去,渗人的咕咚声才停止下来,小墨凡从水缸边一个呲溜滑了下来,坐倒在草地上,宛如冬日里喝醉酒的老仆一般,小脸通红,大声叫道:“咿呀呼,好好喝!”
仿佛是下午发生的事情耗尽了年幼的墨凡的气力,才让得这个小胖子足足消灭掉了有自身三倍之重的筑基液。
消除了身体内本能的饥饿感与疲惫感,墨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再次变得有神起来,代价却是灌进了身体内一股极为精纯的能量。
磅礴的灵力河流在他的身体内流动冲撞,一百零八脉尽碎的小墨凡根本无处容纳这样巨大的能量,但好在,他的筋骨和肌肤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都是极为得强劲,在狂暴的灵力面前,犹如见到大补之物一般,尽情地吸收着这股精纯的能量。
宛如野兽一般的体魄让得他不致爆体而亡,反过来,还狠狠地攫取压榨着墨凡摄入体内的所有元力!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苏醒过来仅仅月余而并未修炼的墨凡会拥有那种比肩巨猿的怪力。
体内不知不觉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浸润,饱餐一顿的墨凡亦是很开心,站在草地上懵腾腾地挥舞着醉拳。
拳上虎虎生风。
见到他这副憨态,兔长老坐在一旁慈祥的笑了笑,眼神之中有着一抹复杂的情绪流过。
他抱起墨凡,动作轻柔地将一个残缺墨镜塞进了小孩斜跨的布包里面,这是灰小南从她的书包上面撕下来的一个小布口袋,缝缝补补了一下,就变成了这样一个颇有载物功能的小包。
针线接连处,绣着一只可爱的垂耳小兔子。
兔族没有储物魔器,只好用这样的小布包作为代替,将他们送给墨凡的礼物放在里面。
这样的小包,事实上很难承载太大的物体,小墨凡的体格也不允许他背着过多的东西走路,因此,兔族千挑万选,选择了最珍贵的礼物放到了里面。
有一朵花,一本画册,和一个墨镜……还有几个魔兽晶核。
兔长老慈爱地揉了揉墨凡的小脑袋,张了张口,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扭转身形,壮硕的身躯迈开大步离开了。
在他走后,灰小南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蹦到墨凡身边,伸出小粉舌,轻轻舔了下小家伙的脑袋。
“咿呀~好痒呀!”
墨凡打着饱嗝,笨笨地用手搓着脸蛋。
“嘻嘻,小傻瓜。”
“小南姐你才傻。”墨凡撇头嘟囔道。
忽然他发现小兔子和往日不同,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耳朵,却发现站起来也够不到,只好作罢,奶声道:
“小南姐,揉揉……耳朵…不疼!不要哭…!”
听到他这样说,灰小南终于没忍住,转身快速跑开,她不想让墨凡最后看到的是她少了一只耳朵后的难看样子。
而且,世界那么大,早晚有一天相遇的人会再次相遇,不说告别的话,就不算分离了吧……?
站在松树林边,和许多兔族一一拥抱之后,墨凡终于体会到了他这次的出行似乎和以往很不一样,他焦急地转着头,向森林里扫去,想看到那只灰色的垂耳兔,想再伏在她柔软的兔毛上打瞌睡,想再和她一起出去侦探敌情。
想和她一起做的事情有很多。
灰小南倔强地躲在一棵巨大的松树后,强忍着眼里旋转的水花,低头看着自己的大书包。
这是她百日礼的时候兔长老送给她的礼物,她也是用它来把墨凡装进松树林的。
远处,墨凡咿咿呀呀地喊叫着,最终也没有哭,赌气地一瞥头,和温婉女子向着南方跑了出去。
一跑就是一日。
这一路上,他梗着小脸坚持着,像是为了某个不知名的理由,又像是为了要再次见到午后的阳光一样,到了午时,聚起的一口气便散了去,原地就要休息。
“咿呀,饿了!”他大声叫道。
黑衣女子看着他,说道:“这附近有麋鹿很好吃,我去给你捉一只。”
言毕,直直向北方行去。
……
兔族,灰小南终于忍受不住泪水,带着哭腔向身旁的爷爷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留下小家伙?”
兔长老摆了摆手,道:“你忍心让小兔崽子一辈子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吗?他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我们给不了的未来。”
闻言,灰小南愣了愣,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以为这就是她的问题的全部答案。
一旁,兔长老叹道:“而且,那女子太强。”
“可是也不能因为别人强大就要让我们牺牲啊!她一个人再厉害,还能把我们都打一顿不成呀?”灰小南赌气道。
面对着朝夕相伴的小家伙离去,即使是往日里最喜欢的爷爷,也要承受她的撒娇和怒气。
“强大的人不可怕,心狠的人才可怕……”
老兔子的声音带上了一分溟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低声道:“她手里提的人头根本不是黑衣人一类的人物。”
“那是谁啊?”灰兔子好奇问道。
兔长老的眼神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良久,叹道:“那是当代楚王。”
谁都没有想过,原来,兔长老真的去过楚国王宫。
“好啦好啦,不说啦,都是爷爷的错,小南你快去巡查吧~!”兔长老挥了挥手,将灰兔子连推带送地赶出了水潭。
然后,他抬头看向南方。
眼中有说不出的苦味。
他有一个猜测。
他不想死。
但他之前猜对了,所以即使这次猜错,恐怕也要死。
他走到了无法选择的死胡同尽头,巷里是当年的栀子花,巷外是望不到尽头的海。
红色的海…!
还记得那时问及人头,温婉女子笑靥如花地说是为了杀鸡儆猴,他不信,这是给他的解释,也是给他的选择。
为了这个选择付出的筹码是墨凡,不然的话,他这样的实力坐不到谈判桌上。
最后,他选择了牺牲,为了保护一个可爱的人儿。
也为了一个许多年前的承诺。
那夜里,谁把楚王切三分,二分尘土,与一分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