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长之意,晚辈自当遵从。”萧月恭敬说道。
正说着,林子另一头疯一般冲来一人。云若定睛一看,“噗”地笑出声来,指着他乐道:“申二郎,你这身行头,莫不是本季天都风月场上最新流行的造型?”
申显顶着满身残茎败叶,也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泥巴,冲到阿青跟前,劈手将眉姬抢了过去。
“眉儿,眉儿,醒醒,我是二郎啊,眉儿……”
他焦急地唤着,又拍又摇又掐,几乎要将眉姬的脸整出乌青来。可惜无论他怎样心痛焦灼,佳人依然毫无反应,昏昏而睡。
云若收起打趣的心思,正要上前相劝,谁知陆明珠一个箭步,抢在她前头,对申显说道:“小郎君休要着急,她是着了迷药,昏睡两日便能醒来。你这般大动作,把她弄伤了,反而累得自己难受。”
申显楞了一下:“着了迷药?谁给她下的药,那人想干什么?”说着就要掀衣替眉姬检查伤势。
萧月一挥手,申显后颈挨了一下,顿时昏过去。
陆明珠朝萧月怒道:“你怎下手如此重?!”
云若也白了萧月一眼:“这下好了,又多了个不能动的,谁来扛?”
萧月走过去,一把将申显拉起负在背上,走了两步,回过首来朝云若笑道:“阿若要上来,我更欢迎……”
还未等云若脸红,陆明珠便冷声道:“恁的多嘴多舌,好好看着脚下,莫要自己跌了,还累及旁人。”
萧月长睫扇动,笑道:“尊长放心,我与二郎是至交,小时常在一处玩耍,互有默契,必不会摔了他。”
陆明珠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那也要当心。”
“是。”萧月应了声,抬脚往前走。
云若在后头跟着,心道:师父对申二郎君可真够关心的!对了,在洞窟的时候,还是萧陌提了申显,师父才对他态度好转的。
几人往林子外走去。天光早已大亮,一轮红日破云而出,准备过冬的雀鸟在林间红云当中纷飞啼叫,偶有獾兔之类的野物窜过,莫不激起一路落叶细尘,颇有些热闹。
云若心想,大好的景致却被断肠门生生玷污许多年,若是早些将它铲除,也不至于断了周旁农人猎户几十年的生路。再看萧月一路行走在前,又想:他瞧上去比申二郎纤瘦不少,力气倒是大。只是申郎君到哪个池沼里滚了一圈才弄成这副模样?
如此想着,也问了出来。
“你猜?”萧月笑着说道。
云若细细观察了申显身上的污泥和植叶,讶然:“他竟然也进去过断肠门了?”
萧月笑道:“不错。不过他进去时我们已在活死人的洞窟那边,出来后他正好离开,所以两相错过。”
云若点头:“想是他等不及我们的消息,还是赶过来了。不过不知他是如何进去的,莫不是另有密道能够进入洞窟?”
“南陵鸢在此经营多年,手底下的人辟出几条密道也是有可能的。再说官军围剿,断肠门再强再大,也不能与朝廷正面对抗。既然覆灭在即,总有人会提前从密道逃脱。如此正好被二郎撞见,由此进去,不是没有可能。”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是几时知道他进去过的?”
“就在方才啊,他身上的火莲气味淡去不少,不过仍有些许残余,稍稍靠近便能闻出来。他应是在那里逗留了不少时间,说不定还与人打斗了一番,所以弄得一身狼狈。”
这么一说,云若颇感惭愧,她的院落里尽是菡萏,对这种花的气味相当熟悉,虽说火莲的气味与普通莲花的气味有所不同,但若是稍稍留意,不难发现其中也有共通之处。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虽是小事,终归是她大意。
不过她立马想到另一个问题:“你说申二郎君与人打斗?他功夫不俗,断肠门的人虽然厉害,但是要想让他费神对付的,除了南陵鸢,恐怕也没什么人了。你说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人?”
“你想想,我们进断肠门之前和从里面出来之后,南陵鸢,申初,小罗大人,甚至陛下,都露了面,他们与二郎遭遇的可能性有多大?南陵鸢,他有兽甲在身,重新开辟一条路不成问题,这地方这么大,几乎没有与二郎相遇的可能;申初功夫不错,但是真心打斗起来,远不如他阿弟,二郎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若说是陛下,我们见他时,他就待在这林中,有小罗大人在,他根本无需亲自进断肠门冒险,所以二郎遇到的人也不会是他。小罗大人就更不可能,他进入断肠门之时,那个火莲池正好被飞落的石块掩埋,那时我们也在,二郎早就离开那里了。”
“那会是谁呢?难道……”突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云若呼道:“拓跋蔚!”
“我想也是他。”萧陌颔首道。
“为什么会是他?他的功夫我是见过的,虽还不错,但哪里是二郎君的对手。上次在离落山没两招就落败了,甚至你的扈从也能与他打个平手呢。难不成、难不成他在大夏有了什么奇遇,武功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了?”
萧月失笑:“瞎想什么呢。他功夫本就好,只是多有隐藏罢了。”他叹口气又说,“他天资上佳,于武道上是个可造之材,我师尊也曾想将他正式收入门下。后来稍稍露出口风,不想他为了达成此事,竟然将先父遗物拿出来讨好。他的父亲,就是先太子,当年是死于师尊手下的。他此举相当于讨好仇人,若不然,便是心思太深,如此忍辱负重,他日必是祸患。所以此事只好作罢。这些年他在糜城励精图治,着重发展军事,我师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见……”
“李九郎当年从人家父亲手中夺来江山,现在眼看着仇人儿子势力壮大却不阻止,他就不怕养虎为患,赔上一生心血?”
柳鹤好奇的询问如一声惊雷,云若懵了半晌,哑声问道:“你师父是西梁国主?”
怪自己太蠢了,李九郎在地道中曾经自称“李皓”来着,这可不就是西梁国主的名讳?
萧陌沉默几息,“嗯”了一声。
怪不得萧陌会如此忌惮萧月,甚至不惜采用各种极端手段来对付他。在云若心中,萧陌实际上是将萧月视为最大的对手的,地位甚至在太皇太后和申家之上,更是在他们云家之上。
毕竟萧月母族显赫,想要登位,不仅血统上要压他一筹,背后甚至还有来自西梁国主的支持,倘若申家与他联盟,再加上云家的力量,萧陌仅是一个先帝所立的新君,帝位是极不稳当的。
可是萧陌又怎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是多么要强且心思深沉的人啊。而且云若深深知道,父亲是不会站在萧月这边的,不管遭受来自新帝的何种猜忌,云家,还有云家手中几十万边军,是绝不会背叛大夏的。
或许父亲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早将军队屯在边关,以防西梁出手。
那么萧月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他到底想不想要那个至尊之位呢?倘若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与父亲想法一致之后,还会一如既往地待自己好吗?
云若有些迷茫,看向萧月目光不免带上了些许审视。不过萧月低着头,长睫微微扇动,显然也在思考什么。
那边陆明珠突然大喝道:“什么人,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