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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人比黄花瘦

等等,还有一样吃食寂春没有碰,就是那盘银丝糯米卷。当时她是发了话的,不让旁人吃的。难道是那盘银丝糯米卷的问题?可那是萧陌亲手做的啊,他难道会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手艺有多熟悉,还去犯这种蠢?

云若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乱想什么,怎么怀疑到萧陌头上去。以往只要自己稍微有点头疼脑热,他就紧张得不得了,怎么会对自己做这种阴损事?!

还有,若真是在吃食上出了问题,云田出事之时,自己飞身过去相救,未曾感觉到半丝不妥;与断肠门那些人相搏之时,内力也是收放自如。

感到不妥的时候,已经是雪几身中乌夜镝的前一刻,原本内力便消耗过巨,突然间丹田一阵异样,似被什么箍住,内力瞬间如潮水般退去。若不是当时罗澈舍身护着,恐怕躲不过玄梁那最后一击。

莫不是打斗过程中出现了问题?

云若极度怀疑,但终究不能确定。玄梁偷袭实出意料之外,雪几之死更是意料之外的之外。恐怕玄梁至死都不愿相信雪几竟然死在他的手中。

估计也是这最后的意外,让他彻底断了生机。

雪几临死前的笑容,玄梁最后显现的痛苦,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甚么,她不会去多想了。死者已矣,怨也好,恩也罢,人死如灯灭,一切终将被时光湮没。

正沉思间,罗澈和申显已先后跨步入内,一个风流俊美,肆意潇洒;一个纤秀沉稳,霁月清风。

云若四肢僵硬无力,暂时动弹不得。见了他们颔首打过招呼。

罗澈心中挂念她,见她面色苍白,想上前安慰几句,但是眼见她身旁有人伺候,根本不需要他,便按捺住心思静坐榻上,只是询问是否感觉好些了。

申显似笑非笑地听完罗澈那番明明关心得不得了,偏要摆出一派端方板正的询问,眼眸扫过云若包扎紧实的手腕,正要开口,忽听耳边“哗啦”一声响,眼前突然冒出半拉子屏风,好巧不巧,刚好挡住他看向云若的视线。

更巧的是,屏风拉到他这里即止,罗澈那边却未被挡住分毫。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仿佛在说“不必如此吧”。

眉姬一脸防备,见他望过来,立刻转过头去,给了他一个后脑勺,意思便是“对你这种人,便该如此”。

她身子半靠在屏风后,从他这边瞧去,屏风上倩影绰约,引人遐思。

申显勾唇一笑,用扇柄缓缓在上描摹,口中低低道:“胜景不求入全目,半遮半掩最撩人。如此也不错!”

说话间,碧绿的莲蓬扇坠儿在手下微微晃动,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登徒子!”眉姬听了个分明,张口清叱。

“眉儿,这不能怪我!”他无辜地瞧着她。

眉姬无语,只得横了他一眼,直起脖子站到云若边上去,申显望着屏风一脸可惜的表情,毫无半分自觉,让坐在一旁老实守礼的罗澈尴尬至极。

“若妹妹,今晚着实凶险,不知府上守卫情况如何,万一那帮凶徒潜入府内,可有应付的法子?”

若是以往,他可以进宫向皇帝求得一道旨意调一支御林军来守卫云府,可是如今宫内也出了大事,戒备森严,连他也被阻拦在外。

或者一开始,皇帝就不准备见他,若真如此,那么之前,是他意会错了……

听闻罗澈询问,云若也想到,府中侍卫多是父亲麾下军士出身,出入过沙场,警惕性自是超过常人,然而来者若是像断肠门中护法级别江湖杀手,别说是军士,就是军中高级将领,恐怕也难以对付。若是对方不死不休,非要置她于死地,那么不管去哪里,有云府一干人为质,她如何都不会得到安生。

只是目前,断肠门受到重挫,能组织起碎心剑阵的三十六子已经湮灭,暂时无力发起攻击,除非有像四位护法那样的武功高手,甚至断肠门主亲自前来,否则以底下那些低级杀手,恐怕经不起云府侍卫的围剿。

这种可能性虽然有,但是着实不大,任何一个门派在遭到这等重创的时候总是先考虑如何保留实力,重振旗鼓,而不是死磕到底,同归于尽。

说到底,断肠门与云府无冤无仇,甚至之前毫无瓜葛,之所以一再针对云氏,不过是替人办事获取酬劳而已。

如此一想,云府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除非有极具诱惑性的条件可以让那位断肠门主放手一搏。不过就溶夜回报的消息来看,那样的条件,即便太宗皇帝,恐怕也是出不起的。

“临南六州,他倒是敢想!”帐内传出一声冷笑,“交给他的事没有一回能办成,还让陛下有了借口对哀家手底下的人动手。这样的废物还敢来找哀家讨要好处?”

“你是聪明人,临南六州坐拥镇南关天险,可退可守,得了那六州,便对南疆诸部形成冲击之势,届时南疆王室心生疑忌,恐怕二十年前旧事重演。你说,哀家能不能将临南六州给他?”

“奴婢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们狂妄得很,说老祖宗若不应允,便要另投他门。老祖宗如今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如以往多,若是他们真那样做,少不得又要劳动大郎君出手了。”

林奴儿跪在帐外,烛火幽幽地投射在苍老的面上,他低垂着眼睛,面上褶皱纵横放射如同蛛网。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你倒是相信大郎?可惜他也有自己的主意,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她缓缓掀开帷幕,盯住那个伛偻的身影,“去告诉南天问,一个区区断肠门哀家还不放眼里。最好收起那点心思,等哀家了了心愿,说不定,也会如了他的愿。”

云若歪歪头,在寂春帮助下,勉力调整了一下姿势:“明之何以认为,他们还会再来?”

“四大护法都出动了,他们对若妹妹似乎志在必得。如今无功而返,恐怕尚未死心。”

云若垂眸想了会儿,摇头道:“日后不知道,今晚倒是未必。”

罗澈一愣。

“有如两军对峙,掩杀再三,士气已落,继而而之,徒折损耳。”

“我竟忘了,妹妹是将门之女。”

罗澈温温一笑,满室生辉。

寂春垂下眸去,转身为众人沏茶。

申显在旁轻轻一笑,眉姬不屑地声音立时穿破屏风:“笑什么,难道女君说得不对?”

“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有本事你说个法子来听听。”

眉姬尚不知德沛宫与断肠门的关系,若是知道,不知她还会不会说出这话。

至于罗澈,不管他知不知道,都会有当着申显的面有此一问。他这人,虽说心思颖达,沉稳有度,有时却不免过于天真,以为天下人都如他一般心怀善念。

至于申初,想到罗澈曾对他的评价——久历风月却又不入俗套,驭琴迂回婉转而常出逍遥之境,其为人虽风流不羁,貌似纨绔却又不似其兄贪权恋势,来去有如风行林下,实乃大隐之士。

再看眉姬,虽然面上又嗔又怒,但眼底并无嫌恶之色,想来心中对申显也不是十分排斥。

眉姬常年置身欢场,见过各色嘴脸,以她秉性脾气,若是真正龌龊之徒,便只想从他身上赚取钱物,并不会给予过多关注,更何况,以她春风渡东主的身份根本无需为一个欢场客投入太多情绪。

而且,今晚皇宫校场突生变故,她将云田带离到一个僻静之所。对于自己的轻功,她一向颇为自信,然而未久申显便带了眉姬尾随而来,可见他的轻功不在自己之下,甚或在自己之上也不无可能。

若说申显以往是深藏不露,那么今晚他在自己面前行事毫无避忌,又是为何?以云申两家龃龉,就不怕被算计,还是对自己太放心。

屏风阻隔了云若的视线,不过纵然瞧不见对方,云若也能感觉到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正打量自己,目光炯炯,然而并无恶意。

除了那双眼睛,云若想到他的鼻子,嘴唇,还有背影,不得不说,他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看的郎君,好看到让她觉得非常之顺眼,一种忍不住想拉近距离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不同于罗澈,更不同于萧陌。

申显但笑不语,只是用折扇敲敲屏风的边框。

眉姬瞧了云若一眼,不情不愿地撤了屏风。

房内净是绝色之人,端得是赏心悦目,顾嬷嬷满意地环视一周,尤其对着姿态慵懒的申显笑了一下,便退到房外去。今晚之事,任忠已得消息,府内守卫彻夜不息,顾氏还觉得不放心,亲自搬了个小榻,守在廊下。

“请郎君详解。”云若道。

“世间道路万千,一路不通,不代表另一路也有阻塞。那背后之人得不到想要的,难道不能另辟蹊径,从他处入手?”

云若心中一凛。

申显继续说道:“譬如腹饥之人,欲寻得一间食肆填肚,自以为胃贵嘴刁,非珍馐不得入口。这天都繁华之地,食肆何止千百,能满足他口腹之欲的亦不在少数。”

“而那等金樽玉盏之地,也并非人人可入,身家钱帛,便是首要。”云若接口道,她有点大致明白申显的意思,断肠门在想找人合作,除了对对方有所要求以外,自身实力也是一个很大的凭仗。

“所以说,这是一个两厢选择。先得有做得出珍馐,经得起客人挑拣的食肆;对那人而言,若要进入这等场地,定然不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总须一身行头,最好浑身上下贴满金箔,闪瞎人眼才好。眉儿,你说是也不是?”

申显说到后来,特意还问了眉姬一句。

这是暗指她春风渡只认罗衫不认人呢!眉姬只装作未听见,钱财么,谁不喜欢!

“在天都,能做得出珍馐百味的食肆何止一家,论道天下,更是不知凡几。而那人既然胃贵嘴刁,非珍馐不得入口,必然出身富贵,养的一身娇贯气息,纵然一时困顿,安知未有他法能够入得?”

断肠门此次实力折损,但是它门众颇多,其中定然也有许多人才,完全可以通过其它途径,比如派遣细作,设立暗桩等等手段,来填补实力上的缺损。

“女君一点便通。如此,某,便告辞了。”

申显说完,施施然便起了身。

眉姬跟在他后头出了门:“这么晚,王府还进得去?”

“唔,是进不去了。”申显拍着折扇点头道。

“活该!”眉姬哼一声便要转身。

“等等。”申显推开扇子,又合起来,突然上前将她抱起。

“登徒子,还不放我下来!”眉姬惊道,十指往他面上乱抓。

“真不乖。”申显扭头避开,无奈道,“我无处可去,只好又来求你收留。”

眉姬语塞,眼见他笑得荡漾,正要叱他一句,忽觉身子腾空而起,眼前景物迅速后退,早已被申显抱着飞出云府,如星闪烟遁,没入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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