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三年,金将高靖祥率二十万大军南下,夏军亦有所防。夏将杜鸿用兵奇勇,合隆峡地势,以三万兵马大破金军,深入敌营擒高氏,御箭断金旗。
夏西线之危未料,然有杨氏神军镇守,无可破,遂成僵持之势。
次年五月,西线援兵赶至,退敌线。杨氏膺谓,顺卢安道绕至敌后,斩其首,大破之。
两线合击,金亦不敌。
次年二月,金皇郁白渊与其子郁白湛、郁白彬率十万军北上,欲破合围。夏皇罗格亦在此行,敌营之间,与杜军外合,生擒郁氏父子三人,押解监牢。
郁氏战败,亲王郁红渊继位,与夏谈和,至此,历时三年的战乱稍有停息。
二月初春,该是老枝吐绿、新芽萌发的时节。然而在这本是练国边陲之地、后为金国所踞、现有夏军安营的燕城地牢中,却是比季冬的厅堂更为阴冷。
铁锈斑驳的大门被打开时免不了响起吱呀刺耳的声音,木杖探地的咚咚声更是惹人烦躁。在沉默下跪为来人展现敬意的狱守之间,他搀着赤发人的手停在了狱中人身前。
罗格双眼不能视物,但强大的感知力却足够分辨出凝聚在自己身上的恶意视线来自何方。
“您要见我?”罗格并未指名是谁,但众人皆知他问话的对象便是眼前之人。
郁白渊抬头,隔了脏乱污浊的蓬发望向罗格。
墨靴黛衣,袖口边沿隐有暗纹,暗红的腰带有墨绿圆玉镶嵌,坠云纹白玉。少年头系冠带,长发及腰。
衣着光鲜的少年与不过半米之外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郁白渊看着对方没有悲喜的眼瞳,蓦地笑出了声,“真是没想到,我赢了罗峰,杀了罗德,最后竟会败在一个稚子手上。”
听郁白渊这么说,罗格脸上并未有不虞的神色,但他还是开口道,“七年前,金与夏国合同向练国交战,您其实私下与练国协商,欲先攻取夏国再与金国决战于白露城吧?但没想到我祖父与父皇作战如此勇猛,迫使你们金军反水攻下练国。”罗格双手相交,隐入宽袖,“五年前,您与郑氏余族郑顺景勾结,欲占取练国全数领土,本以为有顾青云等人为质夏军不敢轻举妄动,却未曾想我皇兄竟背水一战,取回了原来便协定归于夏国的大片土地,金国也因此元气大伤。”
“赢了父皇,杀了皇兄?”这个仿佛永远都和煦微笑的少年如今嘴角勾起嘲讽,毫不客气地嗤笑道,“是的,您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您的功勋。”
“但--”他转而道,“也仅此而已了。”
“你!”关在一边的郁白彬窜起怒喝,带着粗锈的铁链发出回荡于这暗沉地牢的刺耳声音,但也挡不住少年人的怒吼,“若不是你使诈……”
凌卫挥袖拂开震到罗格身前的飞尘,沉声警告,“大胆!”
“兵不厌诈,这不是你们一直信奉的么?”罗格按下暴怒的凌卫,已经按上剑柄的男人的手背青筋暴突。罗格也不转头向郁白彬的位置,只向着郁白渊道,“若您让我来只是为了激怒我,那么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见罗格转身欲走,郁白渊赶紧叫到,“等等!”
罗格顿下脚步,也没转头,只问到,“还有什么事?”
“高靖祥率军进攻是因为我的密令,夏国是如何提前知晓并掌握战局的?”郁白渊在地牢里沉寂了三天,也想不通这件事。
金皇帝到边境邬城的消息传递用的是他特地驯养的鹰隼,到达目的地只需要两天,其间不会停下,而高靖祥也确确实实按照他的命令攻打夏国。郁白渊想不明白,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除非是……
“请给您的将军再多些信任吧。”罗格似乎是知道郁白渊心中所想,叹了一声,“若是高将军知道,自己宁愿饿死也不愿意背叛的皇帝竟然这样怀疑自己,也必然会心寒的,其灵也不得安歇了吧?”
“你说什么?!”郁白渊震惊抬头,求证一般死死盯着罗格的后脑,瞠目欲裂。
“高靖祥高将军不愿屈从于夏国,在两天之前便将自己饿死在了囚牢里。”罗格没有不耐,再重复了一遍。
“……”郁白渊颓然低头,过了不知多久,最终长叹一声,似是失了全部力气一般,他最后幽幽问道,“那夏国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几乎成了他的心结。北线、西线,最后还有他自己。就像是被完全看透了一般,夏军仿佛完全掌握了他们的动向,在每次交战之前便占得先机,以绝对的优势击败金国的军队。即便是真正用兵如神的大将也会有因为人数而不敌的情况,但夏国那些原来名不见经传的将领却一次次上演以少胜多的奇迹。
预卜先知?料事如神?郁白渊全然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神人。
郁白渊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让狱卒传话见一面罗格,以求答案。
“除了将帅,也多关心关心最底下的士兵吧。”罗格提醒他道,“战争,从来不是两个人或者一群人的事情。”
郁白渊低头沉默。
罗格仰头,看向没有边境的黑暗,“这件事……比起从未上过战场的我,曾与练国一同奋战于沙场的郁白渊陛下应当更清楚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郁白渊被遮挡于杂乱蓬发下的神色越发癫狂,许久,他蓦地息声,幽幽长叹,“是了……我该比你更清楚。”
“除了与城外杜军相联,烧我营帐,逼得我不得不出阵应敌之外,你必然还做了其他动作吧?”郁白渊抓紧手心,比起被全然击溃的不甘,这位囚牢中的皇帝更多的,是自己究竟如何落入此番凄惨境地的困惑,“你是如何联系我军中军士,为你传递信息的?”
罗格意味不明的勾唇笑道,“有贵人相助。”
听了这话,郁白渊的目光在罗格身边的几人之间转了几番,却也不能确定,那所谓贵人是何方神圣。
“既然我已为您解惑,那么也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罗格转身向郁白渊,比起请求,他的话更像是命令。
而郁白渊也没有资格拒绝这个曾经是笼中鸟,如今却振翅翱翔九重云霄的少年,他点头叹道,“你说吧。”
然而罗格却问了一个在他意料之外的问题--
“为什么您对统一东大陆如此心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