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蛇郎君建立蛇川鬼盗组织,到处烧杀抢掠,民间早有怨言,因为常年在衡山一带作恶,民众忍无可忍,自发在衡山建了个剿蛇团,但被官府镇压。元贞五年,有部分官员联合,决心彻查鬼盗组织,发布五百两黄金悬赏令,甚至暗地去请夜未央。”
都到请夜未央的地步了,可见这个蛇川鬼盗团体能把人逼到什么程度。
“我一直暗中关注,本以为希望渺茫,未曾想,夜未央竟真有人接了这个万分危险的追杀任务,并发布了天字追杀令。听闻夜未央的追杀令分为天地玄黄四字等级,被重火堂列为天字级的人,基本就是刀下亡魂,无一例外。几日后,官府的千金悬赏令也被一个民间黑衣猎人揭了。”
“意思是说,揭悬赏的人,是夜未央的刺客?”
“极有可能,我只知道那个黑衣人自称萧千寻。天字级的死人基本都是由重火堂的刺客解决,是夜未央的人无误了。”
杨迷花纠正。“萧千寻是平南王府的人,不可能出来多管闲事,应该是夜未央的人揭了榜乱说的。总之,出于保密性,杀手不会透露真实信息。”
“直到元贞六年正月,夜未央被袭,魁蛇郎君也不见踪影。后来一丝消息也无,现在顾家堡秘卷上也无记载,十有八九是被夜未央的刺客杀死了。这桩陈年旧案,就此结束。”
雨声未尽,故事已停。
杨迷花下了逐客令。“小徒儿,故事听完,该回去了。”
“颜姑娘,后会有期。”段英郎也送行。
颜小皙只得告别,心头无比沉重。
出了船舱,天空黑漆漆,船头风忽来,如凉水泼浸全身。雨珠四溅,更添冷意。
“杨师父……”她在雨中缓缓撑起伞,低哑出声。
“有话就说。”杨迷花快速撑了伞顾自走在前头。
“你明明这么关心夜未央,为何当初要离开……”
杨迷花不回答,只是静静看着雨幕。周围滴滴答答,滴入湖中,像无数颗小石子洒落湖中,声音清脆又嘈乱。
良久,他问道:“小徒儿,你有朋友么,最要好的那种。”
“应该……没有,怎么了?”
“有一天你或许会明白。中土有句话怎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当两方除了少年情谊外不沾边,又走了截然相反的路,各自出现在面前,不过是平添尴尬。可分开不相见,就等于友谊散尽么……”他惆怅地挪开伞,闭目仰头而视,也不顾雨珠打湿额前的头发。雨水顺着额发滴落,形成一道小小的水柱。像是发泄,但又一言不发。
可这一切,颜小皙不懂。两人的悲喜不相通,在她看来,雨中的杨迷花只是一个压抑的落寞者。
夜未央由外来人士创立,门派内估计很多都是塔木多族人,东戎已灭,族人聚集,本该齐心合力,又怎会有截然相反的两条路之说?
“你与殷师父,走的是两条路?”颜小皙撑着伞走上前,替他挡住了哗啦啦的大雨。
“我与你走的也是两条路。”他话罢又端正撑起伞,显然不愿多说。
“段英郎是中土人。”颜小皙说起另一个话题。
“嗯。”杨迷花肯定,静待下文。
“他的喉笛唱法是你教的?”
“怎么,教他不教你,觉得我偏心?”
“我哪里是说这个啊……”小皙气得一跺脚,“喉笛太特别,以后不要轻易唱出来。”
“塔木多的事你不用管,百草堂的事,你也不要插手。今晚告诉你实情,只是提醒你今后身在江湖,莫要被秋凤阁的人迷惑,如今局势动荡,人心险恶,顾好自己。”他硬邦邦说道。
“那群人丧尽天良,我没法什么都不做。”小皙表明态度。
“你想变成第二个尹无痕?”
“我……”
天地间雨势未减,眼前人怒气高涨。
“你们所信奉的正义,不过是被一群弱者利用的工具,与那些势力对抗到油尽灯枯时,那群被保护的弱者连收尸都不敢。尹无痕傻,殷重火也傻。你跟你师父一样愚不可及!”
“尹无痕倒了,殷重火也倒了,醒醒吧颜陌离,万恶的中土人群,永远躲在英雄后面窃取利益,连英雄的身后事都不敢保护。塔木多族被灭的时候,那些悲天悯人的侠义在哪里?出头鸟全倒下了,被他们拖着倒下的!让他们自取灭亡让他们自相残杀!”
杨迷花说话如大雨一样噼里啪啦盖过来,渐渐由呵斥变成怒吼,小皙听得一时愣住,半天说不出话。
嗜血魔头何来正义,信奉正义为什么是愚不可及……
消息量太多,一时有些混乱。
杨迷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发泄完,又陷入了沉默,四肢无力地倚在船舱的门框旁。
“外边凉,回船吧。”小皙谨慎劝说。
杨迷花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谈话结束,她心知多说无益,撑着伞心不在焉地走了……
岸上驻足,举目环视,四野广袤,却是乌漆漆一片,望不到光明。暗夜里,不知藏着的,是野兽,还是毒虫,恐惧又压抑。脑海中忽然闪出一道声音,她迈出步子,不由自主跟着记忆念出来:
“夜未央,天未明;杀贼人,不留名。以我身,除不平;以我心,护安宁。”
画面一下子闪过。男子在峰顶站立,一句一句教念誓言,少女满怀朝气面朝山川跪下来,两手拈香坚定立誓。
眼眶酸痛,一瞬间,泪珠滚落。恍然落泪,交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看着这瓢泼大雨,漆黑天际,细语喃喃:“夜,未央。”
轰隆巨响,天光乍破,雷电裂空,绚烂如刀光剑影,利落如锋刃,硬生生将这黑压压的天幕劈开一条裂缝,亮光透过裂缝照彻大地,又一瞬陷入灰暗。
有些人就像雷电,顶着千万黑暗压力闯在前头,只为世人开辟光明。他费力劈开缝,好不容易透了光,却没有等到天明,孤军奋战,直到能量耗尽,湮没在无垠黑夜。
紫电闪过,天地乍明。一瞬过后,无人问津。只剩茶余谈资,留着世人诉说着当年的痴傻。
“小皙姑娘,咱们该回去了,久了会引起怀疑。”叶铮在催了。
她恍然回过神,跟着叶铮原路返回。
回到客栈,叶铮先行回了楼下的房间,颜小皙也不多说,摸着黑独自回房。
房间里比外边暖和,她搓搓手关上房门,把衣架移到角落避免被人发现,然后才把湿衣服脱出来挂好。做完一切,不知夜深几何,才开始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