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生了十一只猪仔,身材还这么好!”
嘭——
炮声乍起,黑烟弥漫。
“哼!”顾惹尘不屑地拍拍手,大踏步离去。
后面几个人发毛直立、面部漆黑,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纷纷竖起大拇指赞叹。
“还会扔炮弹,绝了!”
……
封长泊刚踏进运使台的院门,身后就响起炮竹一样的声音。
“封长泊,你跑什么!被我吓到了?”
这语气,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转身回头,果然是她。
“你怎么进来的?”
顾惹尘甩了甩额前的刘海,有些得意。“报了你的大名,他们就放我进来了,还笑嘻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封长泊一边暗地怨她呆,一边又担忧。“定亲风波刚过,你现在出来有些不合适。”
顾惹尘先是沉默,然后咬咬牙,突然抬起头凝视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看了你写的《江湖异闻录》里面有一个世代研究机甲器械的组织,人们称之为墨城派,擅长弩机和攻城云梯的制作。想来问你是真的吗?”
封长泊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些个,有些不安,顿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墨城派的确存在,但它远在沧凝之滨,无人知其内在。”
“真的吗?!我想去拜访求学。你能不能告诉我它的具体信息?”顾惹尘仿佛看到了希望,激动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封长泊只是摇头。“墨城远在沧凝,离玉雪山只有一江之隔,那边是大煊与西狄的交界,夜未央猖獗,朔月盟势力鞭长莫及,你一个未出远门的闺阁小姐,未免太冒险了!”
“我娘是西狄斟月教圣女,我是她女儿,在西狄边界,夜未央会给斟月教留面子的。拜托了长泊,我现在信得过的只有你了!”
“不行!”他严词拒绝。
“你不明白,塔木多族人好战善斗,以前东戎就是买进墨城的大型攻城器械征战四方的,大煊灭了东戎,断了整个沧凝岛的财路,他们对大煊人深恶痛绝,你就算真的找到墨城,也不可能学到改造弩机的方法。”
此时,李传刀走在路上,面上颇为愧疚。
“都怪我,乱填请假条,害封运使写什么母猪护理心经,得跟他好好道个歉。”
走到运使台,他忽然撞见了什么了不得的风景。
“嘿哟?这不是那个假寨主么,她来找封运使做什么?”
李传刀迅速躲在墙角,拉长脖子凑耳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懊恼地拧眉。
“哎呀?怎么听不到?”
封长泊还未注意到背后的动静,他眉头越皱越深,沉声劝告。
“真到了沧凝,你面临的不仅是西狄不仅是夜未央,还有墨城子弟!这一路虎狼遍地,我怎能让你去送死!”
“那我也要去试试!”顾惹尘像吃了秤砣,固执己见。
“从出生开始,我就活得像个机器,只要有人定了规矩,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运转,我从没有时间为自己而活,长泊,我心里是空的,我活了十几年,心里都是空的。顾秋两派的婚事没法退,我不剩多少时间了,我想碰碰运气。”她声音哽咽,苦苦相求。
“惹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总之,墨城派的信息我都不会告诉你的,太危险了!”
在这件事上,封长泊一改以往的优柔,变得极为固执。
“长泊……”
她突然咚的一声跪下。封长泊立马弯腰扶她起来,十分为难道:“你这是何苦呢……”
“我求你了,你让我去吧!”顾惹尘仍是不放弃,挣脱着又跪下来。
两个人一跪一扶僵持不下。
“封运使,虽然这姑娘其貌不扬,但你也不能出语伤人呐!”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正在推搡的两人愣了下,略吃惊地望过去,只见墙角走出一个粗壮的汉子,赫然是李传刀。
他皱着浓眉,有些打抱不平。“说得人家眼泪汪汪的,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顾惹尘闻声默默站起身,背过身抹掉泪珠。
“传刀?你来做什么。”封长泊有点幽怨。
“不好意思呐封运使,我本来是想就着请假的事给你道歉的,不料我一来就……”他两手一摊,表示很无奈。
封长泊并不在意,“无妨,过去了。”
“嘿嘿,谢谢封运使。”
“没事的话,我准备办公了。”封长泊说着,踏入运使台的院门。
“长泊——”顾惹尘在后面喊,抬脚跟上去。
“诶姑娘,运使台不能乱进的。”李传刀拦在门口提醒。
“门口又没人,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顾惹尘气冲冲的。
“嗨,大门口是没人,小门一进去都是人,你还是晚点再找他吧。”
“那……他什么时候忙完?”
“这个要看有几件货单,等他安排好最近几期的水运行程,就可以出差了。”
“出差?那后来几天不就看不见人了?”她预感不妙。
“欸。”李传刀感同身受,连连叹息。“没办法啊,干咱们这行的,就是奔波。你不知道,因为常年不着边儿,弟兄们都没几个能成家。”
顾惹尘抬头往运使台里头望,只见里头有一条甬道,分出好几条岔路,通向四面八方,似乎望不到底。
“那我在这里等他。”她低哑道。
李传刀竖起大拇指,“想不到你如此痴情。”
“嗯。”她习惯性点点头,一会儿又猛然回神,“啊?”
“你不是来跟封运使表明情意的嘛?”
顾惹尘只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
“不是。”
“那是?”李传刀挠挠后脑勺,有些不解。
顾惹尘正想说话时,后面响起船员的声音。
“李队长,船队又出事了,你快来看一下!”
李传刀心急如焚,“就去就去!”
他火急火燎地跑了。
顾惹尘顿时觉得安静许多,在大门口另一侧选了个地儿,默默坐下来。
日影倾斜,不知过了多久,太阳从头顶滑到了山头,烟光中满载余热。
孤烟长河、沙尘弥漫,红霞满天,一轮落日,两个策马人。
夕阳下,颜小皙勒着缰绳,“这里好美,我想停下来看看。”
陆寻歌笑了,“正有此意。”
余晖洒落,沐浴其中,浑身都暖融融的。
江湖广阔,策马同游。一派祥和,多美好啊。她叹。
“陆寻歌,你为什么叫陆寻歌?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她忽然很想知道。
“因为,以前读书的时候读到一句诗,然后很喜欢。”
“什么诗?”
“前几个朝代的游历诗人——徐客亭写的《游梦间》
“嗯?”她一跃,轻轻松松下了马,拉着马慢慢走。
他也下马,一边拉着马绳跟在旁边,一边诵起诗:
“清风十里稻香禾,四海升平解干戈。
雷扫剑势如疾雨,蛇虫鼠蚁俱难遮。
居室无贼心魂定,陌上嬉笑且寻歌。
此间净土何处有,醉枕星河梦南柯。”
小皙单手捂着脑袋,闭眼摇摇头,颇为头疼。“好长啊,是什么意思?”
陆寻歌慢慢给她解释。
“前一句表明战争平息,后一句形容衙门依法力行,如雷霆剑势扫除危害民间像毒蛇蚁兽的黑恶组织。”
她似懂非懂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居室没有賊上门,出外没有勒抢杀。形容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担惊受怕被贼人偷盗抢劫,反而嬉笑寻歌,乐乐陶陶。快哉!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陆寻歌憧憬地望着一团团彤云,似乎穿过霞光看到了未来。
是啊,大煊目前乱象横生,流民遍野,賊盗猖獗,百姓居无定所。山河陌上花开,旅人却无心驻足。
她重复念着,“居室无贼心魂定,陌上嬉笑且寻歌……”
“下次,能教我怎么写吗?”她第一次主动地想识字。
“当然能。”他爽快地答应,转过头看她,眉眼带笑。
“也就是说,寻歌是你自己起的名字,不是本名咯?”小皙悠闲牵着马,漫不经心似的。
陆寻歌猛然回神:自己差点给她绕进去了。复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行走江湖,怕给家里人招麻烦。”
“那你本名叫什么?”她追问。
“以后你会知道的。”寻歌说着,牵马步行的脚步快了许多。
“以后是什么时候!”她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她不依不饶,他只好随口转了话题。
“下一个驿点便到金河湾了,咱们快些赶路吧,正好去看看长泊。”
“哦。”颜小皙敷衍地应声,拉着马慢慢跟上去。
望着白衣青年牵马的背影,她叹了口气。
与君相知,难如蜀道。探他消息,纯属放屁,什么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