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飞仙亭畔,黎千随和沈眉薰双双掉落机关井道下,望着前方黑漆漆又看不到底的通道,心里有些无底。
“这……”沈眉薰话刚要出口,黎千随抢先一步道:“没想到飞仙亭下有一个通向湖水外面的地道。”
“何以见得这条路是通往湖水外面?”沈眉薰问。
“这要是条黄泉路,就应该灌湖水进来。我们下来许久,滴水未见,很明显,机关也只是想困住人罢了。”黎千随得意地叉手环抱。
沈眉薰敷衍地朝他拱拱手,“黎庄主好见……识。”
好见识就好见识,什么好贱……识。
黎千随瞥了她一眼,“老女人,你没中毒?”
沈眉薰看也没看他,独自摸索着四周的铁壁。“本宫主独创一派跻身朔月盟,靠的可不仅仅是美貌。当年承蒙云郡主照顾,学了些辨毒的皮毛。”
“传闻云霞殿毒术独步天下,你仅学了皮毛,就能分辨各大掌门都分辨不出的软筋散,看来云霞殿名不虚传。”
沈眉薰步子一顿,“黎庄主过谦了,当初若不是您背后偷袭,云霞殿怕是没消失得这么快呢。”
黎千随脸色阴郁,步子快了一些。“前尘往事,多说无益,现下沈宫主还是省些口舌,跟着黎某沿通道走,说不定能找到出口。”
沈眉薰绕过他走在前面,“本宫主独闯红尘数载,刀光剑影见的不比任何人少,不劳黎庄主挂心。”
话音未落,前方一阵狂风,数只飞镖火速袭来!
“小心!”
电光火石间,有个身影率先挡在了前面。她怔然一瞬,又反应过来,甩出一截白绸。
洞口狭窄,使白练十分吃亏,但好在她的武器尺鲛霄练质量很好,完全能抵挡后来射过来的飞镖。
黎千随暗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尺鲛霄练果然是件宝物。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件绝世神兵……”
感慨归感慨,低头瞅了瞅自己渗血的右臂,无奈叹息。
沈眉薰见他受伤有些心虚,硬邦邦说道:“你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云霞殿三百七十条人命,我一直记在你账上!”
“七星镖,有点疼。”黎千随低声抽气,拔出一枚雪花状的飞镖随手一丢,捂着伤口,嗤笑一声:“老女人,论算账你算得过我么?”
看见他五指间渗出的血,她有一瞬间的心软,想起云霞殿被吞并的过往,又冷声道:“若不是我身在蒲花洲,根本不会失策。”
“哟,难为沈宫主百忙之中还要记挂着相依山庄的生意。可惜,你棋差一招,我不仅先送了货,还拿到了铁指环。”黎千随说着摸向腰带藏着的指环,忽觉手感不对。拿出来看时,发现指环早已裂成两半。
传说真正的指环以铸剑寒铁为芯,以黄铜为皮,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破损?
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假的!
而沈眉薰似乎也看出来了,忍不住夸赞一番:“黎庄主果然不同凡响,耍了半天威风,拿了一个假货!”
“切,哪又怎样,老女人,你生意被抢,比我惨多了!”黎千随最不能忍受丢面子。
“老女人老女人,你骂谁是老女人?!”沈眉薰也有些气恼。
黎千随反问:“三十未嫁的姑娘还不是老女人?”
沈眉薰理直气壮反驳:“本宫主今年才二十七!况且三十未嫁怎么了,我大煊律法也没规定女子一定要出嫁吧?”问完又反唇相讥:“倒是黎庄主,一个四十未娶的老男人还要故作青年模样,真是人到中年脸皮厚啊。”
“什么四十老男人,本庄主九月份才刚满三十!老女人,你再吵就走不了了。”
“你、你再吵血就流干了!”沈眉薰走到旁边撩起他一片衣摆。
“你干什么?”黎千随质问,但没阻止。
嘶啦——
衣料撕坏声响彻耳际,沈眉薰不顾他惊愕的眼神,帮他围扎起伤口。
“虽说你是仇敌,但你这伤终归是为我而受,于情于理我不能不顾。”
这就是你撕我衣服的理由?
黎千随刚要说话,话到嘴边又顿住,只静静地半蹲坐在地上任她摆弄。
沈眉薰边包扎伤口边暗自嘟囔:“我堂堂知云宫大宫主,不能跟老男人胡闹,自贬身价。”
黎千随偏过头去,愤愤想着:“我堂堂相依山庄庄主,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自降心智。”
包扎好后,两人对视一眼,互哼了一声,各自扭头,分开靠边走。
……
颜小皙思量再三,还是踏入了院子。
进了院门,正好看到有一个人送大夫出来,她随意一瞟,花容月貌,赫然是黎宛淑。
黎宛淑显然看见了她,仍视若无睹,照常送大夫出门。
目送大夫走远,经过小皙身边时,她头也不抬,提了裙子往回走。
小皙上前打招呼拦住去路。“黎小姐别来无恙啊。”
“颜少侠?还是……颜姑娘?”黎宛淑阴阳怪气问道。
“之前确实隐瞒了身份,但我敢保证,陆傻子绝无二心。”小皙温和说道。
“你所为何事?若是担心安危便不用看了,陆……寻歌他没有大碍。”
小皙松了一口气,仍是不放心。“啊,斋主微有好转,不知陆少侠这边状况如何,特派奴婢来探视。”
“劳烦挂念,只是陆少侠目前需要休息,还是请回吧。”黎宛淑保持着一副微笑的样子。
这番话有些赶人的意味,搭上她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皙眉头一皱,“哦?黎小姐是陆少侠什么人吗?竟可以替他做决定。”
“你此言何意?难不成是我为难你了?”黎宛淑阴阳怪气冷声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下毒事件,各大门派人人皆危,谁都有嫌疑,出入自然要小心些。谁能保证下毒的不是那些个女扮男装、混淆视听的卑鄙小人呢?颜姑娘,你说是吧?”
小皙软硬不吃。“黎小姐说的是,人人都有嫌疑。小人不过奉命而来,完成任务便回去复命,可你却执意挡在门口阻拦,这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样子,不知,又是何居心?”
“颜姑娘可知身份有别?新剑会擂主岂是什么不入流的奴才侍女可见的?况且非常时期,颜姑娘应当能明白吧?”
“是么?我也请黎小姐明白。”小皙眉飞色舞,不卑不亢道:“第一,我是风竹队队员,队友探视队友有何不妥?第二,我是他拼尽性命也要保护的人。不知这个理由够不够,但此刻我探望他,合情合理。”
嗯,虽然是报恩才会拼命保护,但好歹保护是事实。
“你!”黎宛淑一时被噎住。
想起她对陆寻歌所做的一切,小皙心有不甘,略带嘲讽道:“只允许你有备选郎君,不允许人家有个妹妹么?”
“你!”
这下可激怒了黎宛淑。“你恬不知耻!”
“我对待情感很坦荡,至少不会像某位姑娘,爱慕一个,吊着另一个。”
“你胡说什么!”
“是么?那黎小姐腰间的荷包还真是有趣呢。”
黎宛淑闻言一怔,低头不自觉看了一眼腰间垂挂的荷包,上面绣了一只五彩鸳鸯,坠着五色丝绦,艳丽夺目。
小皙幽幽说道:“人说鸳鸯成双,你上边的这只颜色艳丽,想必是公的,还绣在整个荷包的右边缘上。我没猜错的话,另一个荷包上绣的是雌鸯,并且在左边缘。二者合一,方成一对。”
黎宛淑银牙微咬,捏紧荷包直视她,“这不过是颜姑娘的臆想罢了,没有人规定绣鸳鸯图一定要成双成对,拿常识来推理判断,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有了这番话垫底,她越发镇定自若:“况且,仅凭一个荷包图案,就想平白诬陷清白女儿家?堂堂相依山庄的小姐,岂能任由卑贱之民抹黑。”
小皙自知说不过她,也不想追究。“有没有,黎小姐自己心里有数,我不与你争执。今日起,我只说一句——若无真心,及早撤离,别再来招惹他。”
“你!”黎宛淑气得牙根儿痒痒,娇容通红。
颜小皙不卑不亢,“寻歌早与你断情,望黎小姐自重,不要胡乱纠缠。我虽然懦弱怕事,但该出头时,我决不退缩,新剑会夺帖亦然,感情之事,亦然!”
快步上前,一手撇开她打开房门。走进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两手抓着两侧房门冲黎宛淑看了一眼,提醒道:“对了黎小姐,你兄长危在旦夕,要是再不想办法救,就踪迹全无了。”
话罢“嘭”的一声关上门。
“哼。”黎宛淑粉拳紧握,但备选郎君比起兄长,显然更在乎亲人,于是气呼呼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