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翻过几个小山坡,来到一处密林中。
刘宸突然对大家道:“我们来行个乐子罢,大家朝外围成一个圈,快一点。”众人一时莫名奇妙,但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便依言而行。
等大家站好位置,他眼珠一转,突然哈哈大笑,喝道:“几位朋友,真是不要命了!出来一次能赚几个钱啊,值得这么卖命?”
他侧耳听了听周围动静,又道:“就凭你们这几个烂薯芋,也敢来跟踪众位大爷?即便是你们的头领,刚才照样被我一掌拍得跟个蛤蟆似的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他自己不行却怎的叫你们几个前来送死?”明月宫众人登时恍然大悟,皆手按兵器蓄势待发。
狄老二等人朝这边点了点头,刘宸浅笑回应,接着道:“真为你们感到惋惜啊,竟跟了这么黑心、窝囊的主子。今日我心情大佳,便可怜可怜你们,只要滚出来给我们磕几个响头,这事便算了,否则的话,哼哼……我数三声,一……二……”
林中蓦地传出一个声音:“大家别信他胡言,快撤。”
刘宸大笑一声,人影一闪便追着离自己最近的衣袂破空声去了。大家早明白了围圈的用意,各人不等刘宸吩咐,都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发声处追去。
追出去的几人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奋力疾行之下,不出一里便将敌人追上。这些平日里只杀别人的杀手,此刻却成了别人手底下的冤魂。
几人回到原处,皆朝刘宸微笑点头。刘宸道:“一共六人,看来都解决了。”
钟铁衣道:“公子,我真是服哩。敌人离我们这么远,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刘宸哂道:“用心发现的。兵法有云,与敌交锋,攻心为上。敌人绝对不甘心就这么让我们扬长而去,肯定要派人打探我们的行踪,伺机而动。不过呢,肯定派不出什么高手了,只能找几个小喽罗远远地盯着。这不,被我一吓,就自己蹦出来了。”
狄老二叹道:“公子,你真是一位可怕的人,幸好你我不是敌人,哈哈……”
刘宸笑了笑,招呼大家继续赶路。
又行出几里,前面竟然有一个小酒肆。竹编的院墙内,稀稀落落的坐了几位客人。众人闻到酒肉味,无不眼中放光,齐往刘宸瞧来。
刘宸两眼一翻,沉声道:“此处应该不会有问题,敌人绝对没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魔掌伸到这里,大家随我进去,大吃一顿,哈哈……”
山豹和水獭欢叫一声蹦了过来,紧跟着刘宸旋风般冲进了酒肆。其他人见状,也是满脸兴奋之色。大家好几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就快忘了酒是啥味,加上时刻都处在危险的阴影之下,精神上也抑郁已久,此刻酒肉当前,怎不欢声鼓舞呢?
几次险境余生之后,大家已对刘宸生出了一种绝对的信任,甚至是崇拜,一听刘宸都说没事了,哪有不开怀畅饮的道理?
众人进到院子内,各找位置坐下。店家是个高瘦的中年人,见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忙到处招呼。刘宸道:“店家,酒肉可够?”
店家道:“各位放心,肉管饱,酒管足。”狄老三许久没碰酒肉,早已按耐不住,大声道:“先来二十斤牛肉,十坛好酒,给大爷们打打牙祭。”
店家一听,风趣地笑道:“各位爷真乃壮士也,打个牙祭便吃掉这许多,开怀畅饮起来那还了得?本店的肉林酒池怕是也要被清空了。”
众人皆大笑,一时欢快之极,几天下来的抑郁情绪一扫而空。
刘宸朝店家抛出一块小金锭,笑问道:“店家,可够了么?好酒好菜,使劲上!”他故意将金锭抛歪,想瞧瞧那店家的身手,试探一下对方是否懂得武功。
那店家往前抢出,将金锭接住,步法十分拙劣,与常人无异。
他将金锭咬了一下,旋即大喜:“够了,够了。这位爷真是阔气啊,够小店半年的经营了。诸位稍等,好酒好菜马上就来,要多少有多少。”
妘绮柔把头凑过来道:“你说你钱多,我还纳闷哩,一个人能带得了多少?原来你都换成金子了啊。快老实交代,你干了多少票?”
刘宸低声道:“诶,出门在外江湖险恶,话不要乱讲,被人听去了还以为我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哩。没把你当外人,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你口风得紧一点,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嘿嘿……要是传出去被我师父知道,那可糟了。”
妘绮柔坏笑道:“那你老实交代,身上还有多少金子?”
刘宸苦着脸道:“你想干嘛?莫不是想黑吃黑?”
她把脸一板,俏皮地道:“刘爷,你瞧我们明月宫众人,一路上颠沛流离,带的钱财差不多都花没了,不如江湖救济一下?”
刘宸道:“哇,抢钱啊?”她把嘴一嘟,揪住他胳膊道:“怎样!不成啊?”
他忙装出一副可怜的表情,委屈地道:“成,当然成了。女侠你都开口了,小子哪敢说半个不字?过几日去到城里,换几袋铜钱给你便是。”
妘绮柔笑道:“哼,这还差不多。”又朝店家道:“快一点呐,我快饿死了。”狄老二失笑道:“老三,有人比你还饿诶。”众人齐声大笑。
酒菜终于上来,各人举起筷子一阵猛抢,这架势跟提着兵器上战场也差不了多少。大家确实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一时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各人似乎都被刘宸的豪迈作风所濡染,再也不为坎坷的前路感到困惑。
其实,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担心,它就越出乱子,身处困境之时,只有放下一时得失的这副担子,才能迎来新的转机。刘宸可能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天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生性率直豪爽、大度乐观,这正是他这个人的潜力所在。
刘宸一边与大家吃喝交谈,一边却时时注意着其他席位的几位客人。他发现那几人时不时地在与同席之人低声交谈,目光对明月宫这些不速之客充满了戒心。
突然,有一人向邻席的两人使了个眼色,并用筷子蘸汁在食案边上划动了几下。对方动作虽然隐秘,却被刘宸瞧得清楚。他立刻多了一个心眼,琢磨道:“不同席位的这些人本是互不相识的,但似乎总在用暗语秘密交谈,其身份便十分可疑。”
过了一会,一名汉子抓起身旁的佩剑,起身告辞:“卫兄,多谢款待。瞧这天色已不早了,小弟也该回去了,改日再回请卫兄。”与他同席的那人是一名威猛的年轻人,起身笑道:“冷兄请便,我再多饮几杯,欣赏一下这林间的暮色。”
刘宸坐在靠近院门的席位,那提剑的人正好从他身旁经过。他突然心中一动,手中筷子疾飞而出,旋转着往那人胸口弹去。对方脸色倏变,长剑倒转一拨,想要挡开筷子。
刘宸这看似随意的一筷子,却使出了极为玄妙的手法,用上了他陆师伯所传的暗器绝技。他只是试探对方,筷子在对方胸口一尺处绕了个弯又回到了他手中。
那人一招落空,脸色微红,刷的一声,拔剑指着刘宸:“果然来者不善。”
其他几位吃酒的客人纷纷站起,各执兵刃指着刘宸等人。刘宸坐下不久便已看出对方不是寻常的食客,一试之下,对方果然沉不住气了。
这种江湖场面,刘宸是轻车熟路了,他朝那剑客淡淡笑了笑:“这位兄台误会了,我刚才瞧见一只小虫子正从那边飞来,就要往我的酒杯里钻去,所以将筷子掷出。你刚才那句‘果然来者不善’是指我吗?这可真的误会了,嘿嘿……”
那剑客冷哼一声:“瞧诸位风尘仆仆的,赶了不少路罢?可是从宛城来的?”
刘宸刚要答话,那边站起来一人,大喝道:“胆子倒是不小,都追到这里来了,真是欺人太甚,今日便叫你们有来无回。”
刘宸望了众人一眼,心道可能真的误会了。恰在此时,那边昏迷中的青儿突然呻吟了一声,似乎醒了过来。妘绮柔和钟铁衣立刻站起,便要过去瞧瞧。
刘宸心道糟糕。果然,那几人误以为刘宸这边要动手了,遂立刻掀翻食案,往明月宫众人砸去。事已至此,任何解释都已多余,双方登时恶斗起来。
剑锋一闪便至,往刘宸刺来,好在他早有准备,伸出一双筷子将剑尖夹住。对方手腕一震抽回长剑,回身一计横扫。刘宸筷子下点,压往剑身。对方剑锋斜走往上一崩,跟着削往刘宸手腕,后者“咦”的一声,颇感意外,没想到对方的剑法十分高明。
刘宸有意与对方试招,想瞧清对方的武功家数,因此未出全力,他一双筷子敌住长剑进攻,却还显得游刃有余,眼睛余光时刻观察着场中的情况,脑中正思绪飞转。
店中先来的那几名食客全是同路的,此刻都与明月宫的人拼起命来。这些人虽然没有毒龙教的人厉害,却也个个都是好手,其中一名使矛的年轻人,也就是被那剑客道别之时称作“卫兄”的人,武功相当了得,一连接了狄老二十余招快攻而不现败迹。
刘宸一时怜惜心起,也不想引起更大的麻烦,遂大声道:“点倒对方便成了,切不可伤人。”岂料他这一句话却损了对方的自尊心,那些人喝骂几声,斗得更加凶狠了。
刘宸苦笑不已,心道必须先发制人了。他手中筷子一阵疾点,当作剑法使出,意之所至挥洒自如,之前灵光乍现所施展的剑法一招招地浮现在脑海中。
奇妙的筷圈,如云如漩,倏地便将长剑的锋头套住,一股抽拉之力将那剑客带得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了一步,下盘登时蹒跚不稳。
他气运手臂,筷子敲在对方剑身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鸣响。那剑客长剑一斜,差点拿捏不住,大惊之下撩剑回守,闪身疾退。
筷子电射而去,将长剑击歪,刘宸跟着离座而起,两指一扫已将对方点倒。
他凝视场中,心中暗自窃喜,刚才以筷子作兵器,恰好抛开了招式的执念,心无杂念清如池水的他,自然而然地便将新悟出的剑法施展了出来,就连指法都融入其中。
使长矛的年轻人终于不敌,被狄老二一剑拍在肩头,往后滚跌而去。对方扬手甩出一根竹管,在空中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响。狄老二心道不好,这肯定是对方的求救信号。
刘宸步入混战场中,碎影穿插,只片刻间便将那些人尽数点倒。
妘绮柔张大着嘴巴,怔怔地道:“你搞什么鬼?这套指法好生厉害,之前怎么没见你用过?”刘宸笑道:“我也是刚领悟出一些窍门。”
大家听得哭笑不得。妘绮柔道:“还有这好事?那你应该感谢我们哩。”
刘宸道:“是啊,是啊。便请宫主为这套指法起个名罢?”
妘绮柔想了想,欢悦地道:“有了,就叫明月指罢。”
刘宸鼓掌叫好:“谢宫主赐名。”她脸上微微一红,娇羞地瞥了对方一眼。
院外蓦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非常迅速。空中又传来几声清啸,似乎已到了左近。众人无不惊叹:“此人好雄浑的内力。”
一名手执长枪的银袍大汉腾空而起,正往院中掠来,身后的红绸披风飘扬如旗,猎猎作响。此人来到院中,剑眉一锁,往众人瞧来。
狄老二等人被对方目光扫过,有一种利刃及身的感觉,一时为对方气势所震慑。
刘宸突然大叫一声:“师兄,你怎么来了!哈哈……咋不见黑熊?”
那人循声瞧去,突然大笑一声:“昭凌兄弟,果真是你!哈哈……外面的事情不想让家里的人知道,我是瞒着黑熊出来的。”在场之人一时云里雾里,皆环目四顾。
来人正是刘宸日前在江陵遇到的刘縯,两人再次偶遇,自是不胜欢喜。
刘宸道:“这些人可是你的兄弟?”
刘縯道:“正是。你们怎的动起手来了?”
刘宸哂道:“一点小误会。此地不便交谈,咱们换个地方再说。”此时,外面已来了一大队人马,将院子围住。
蔡少公奔进院中,见了刘宸正要欢叫,却被刘縯用手势及时止住。
明月宫众人见来人与刘宸相识,都放下心来,纷纷去帮倒地的人解开穴道。对方几人恢复自由之后,都默默站到了刘縯身后。
刘宸轻轻道:“为了掩人耳目,小弟还有个不情之请,便劳烦你的人配合一下,假装把我们统统抓走。”他这话声音不大,院内之人却都听清楚了。
明月宫众人自是明白刘宸的用意,皆微笑不语。刘縯何其精明,他微微错愕了一下,旋即挥手道:“胆敢在我们的地方撒野,都带回去!”
刘縯一行人便押着明月宫众人沿着山路而去。刘縯故意将刘宸用绳子捆了,横放在自己马背上,一来掩人耳目,二来便于路上交谈。
约莫走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又翻过两个山坡,来到一座高耸的奇峰前,此峰两边都是深壑,前面有一断崖,一条山涧沿着崖底倾泻而过。
没想到这山麓之地,还有这么一处险要所在,此峰简直集险、秀、奇于一身。
刘宸瞧得啧啧直叹,刘縯笑道:“此峰无名,原本住着一伙打家劫舍的山贼,在附近干了不少恶事,我听说了之后便想为民除害,遂带领弟兄们攻占了这里。蔡少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地方,召集大家新建了很多寨楼,让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安居于此。”
“我很好奇,你当时带了多少人,是怎么攻上山的?”
“这里确实易守难攻,其两边有深壑阻隔,不利用兵,前面只有一道木桥通行,插翅难过,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后山摸进去,但仰攻不利,必定伤亡惨重。”
“所以你派人假装在后山叫阵,自己却从前面强渡断崖,抢占木桥。”
“哈哈,兄弟你当真料事如神,多亏了蔡少公这妙计,令后山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