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奔出一阵,侧前方忽地传来阵阵轰鸣,那是流水从高处下落时的声音,他与妘公子四目相对,二人均面露喜色,径往发声处跃去。
行得片刻,刘宸陡然眉头一锁,猛地刹住身子,他感觉到前方有危险,密集的杀气正从前方的草木中散发而出,这是他历险多年磨砺出来的灵觉。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妘公子兀自前冲,手腕却被刘宸拉住,整个人往后仰跌。恰在此时,弓弦声响,前方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单从声响便知劲道十足。
寒星一闪,一只羽箭贴着妘公子的额角呼啸而过,他头上的发髻应声掉落,三尺青丝如云般洒落下来,在风中一阵飘扬。
妘公子发出一声女子般的尖叫,软倒下去,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吓懵了。刘宸惊出一身冷汗,也不知妘公子受伤了没有,心中又急又怒。
弓弦声再响,这一下可不止一声,刘宸脸色大变,左手揽住妘公子的腰际,瞬间盘旋而起,右掌劈砍不断,挡开箭矢。
慌乱中,刘宸只觉怀中之人温软绵绵,贴在身上甚是舒服,呼吸间更有一股芬馥之气缭绕鼻际。他一阵诧异,不禁低头望去。
这一望之下差点令他呼吸停止,因为秀发衬托之下,怀里赫然便是一名女子,一名美得令人窒息的绝色佳人。他心中暗赞一声:“好美!”
但见她螓首蛾眉,香培玉琢,杏脸桃腮,下颏尖尖,双目微闭如海棠醉日,小口轻张似石榴含珠,简直美得令人忘记忧愁和烦恼,美得令人厌倦这个庸俗的尘世。
刘宸一时瞧得痴了,就在他呆傻发愣之际,怀中之人已醒转过来。她幽幽睁开双眼,见刘宸正张大着嘴巴,傻傻地盯着自己,当下双颊生红,嗔道:“还没看够么?”这一声轻叱却是娇柔婉转,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低沉的声音。
刘宸“啊”的一声,回过神来,嗫嚅道:“你……你是位姑娘。”
她道:“是便是了,你待怎样?”
此时,刘宸刚好双足着地,前方却又射出一片羽箭,他心道:“对方多为弓箭手,应该是散布各处的哨探之人凑起来的,断然不会施展火阵,只管硬闯过去就是。”当下螺旋般跃起往前疾冲,气贯长袖上下一卷,已把几只来箭兜住,顺势一甩,箭矢飞回,树丛中登时传来几声闷哼,跟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蓦地左前方寒光一闪,一把利剑不快不慢地递出,直指“妘公子”的后背,所取角度十分高明,这正是刘宸当前防守上的一处空隙。
这一剑偷袭,拿捏的时间也大有学问,恰好是刘宸甩箭击杀树丛中那几人之后,新旧之力相交替的刹那,对方尚未着地,若要闪避亦是不能。
刘宸正要出掌将来剑震开,却发现后背有异,原来另有一名强敌从后偷袭。他这一掌若是劲力一吐,后背必然难以顾及,若是撤掌回挡,妘公子料难幸免。
刘宸心道:“苦也,苦也!”当前形势不容他多所思量,他猛地把心一横,真气聚往右掌,往剑刃上劈去。一声闷响,掌力荡开了长剑,跟着又是砰的一声,他后背结实地受了一掌。他就势往前滚落,卸掉敌人部分掌力,右掌在地上一撑,向前滑出。
他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这一掌差点震散了他的护身罡气,已伤及他内腑,偷袭之人功力不弱,是木然那一个级数的好手。
“妘公子”娇呼一声,口角渗出血迹,为刚才那一掌的余劲所伤。她脸色越发惨白,表情十分痛苦,显然被引发了旧伤。
刘宸抱着一个人,行动有所不便,此刻受了伤,情况更加不堪,刚冲出不远,已被刚才偷袭他的那两名好手先后撵上。
使剑的是一名脸型狭长的中年人,使掌的则是一名肥硕的矮汉,年纪稍轻。双方交战片刻,刘宸身上已有数处剑伤,妘公子苦于伤上加伤,无法动弹,哀求道:“你放下我,自己逃命去罢,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刘宸惨然一笑,胸中涌起一股浩然之气,一时热血沸腾,豪言道:“姑娘莫慌,能杀我的人,还未出生哩!”话一说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竟将二敌逼退了几步。
瞥眼间,却瞧见木然等人已经追至,同来的数名大汉正把手上的火器朝向这边,他心叫糟糕,大惊失色之下拔腿便逃。
身后呼呼之声不断,几股火焰已衔尾烧至,猛然间听得一声巨响,他抬头望去,空中有五道火焰撞在了一起,霎时间漫天碎火如雨而下。
他身陷阵中之时早已见识过此招的厉害,当下抱紧“妘公子”,将她护在身下,猛提一口真气,疾窜而去,也顾不得前方有何危险了。
轰鸣声越来越响,他此刻已逃至离断崖五十余丈的距离。
木然大吼一声旋即扑上,双掌拍往刘宸后脑,叫道:“莫让他们跑了。”
使剑的那人抢上几步挡在前面,长剑一抖斜斜刺出,使掌的矮汉则猱身而上,一掌横扫出去,二人分攻刘宸左、右两侧,配合十分默契。
刘宸心中一凛,他心道生死存亡的一刻到了,当即面容一紧,蓦地把怀中的妘公子抛向半空,口中低唱一声:“风雪漫天。”
他略一俯身,双掌虚按,而后上下狂舞,带起一阵嘶鸣之声,一时之间,周围数丈之内真气激荡,寒流如潮。木然知道此招的厉害,立刻撤回双掌,护住胸前要害,另外那两人则是不知就里,继续扑了上去。
使剑的那人只觉一阵寒风袭体而来,盘旋搅动之下,令人站立不稳,身体失衡,剑招便也失了准头,他立刻变招,回剑横扫,改用大开大阖的招式,却不料眼前掌影如墙,迅如闪电,一连拍在他的手腕和剑柄上,吓得他骇然而退。
那矮汉离刘宸更近,一时之间只觉下盘浮动身形一滞,仿佛身处湖底的暗流之中,他一连拍出数十掌,却全都击在空处,对方的招式实在太快了,处处占了先机。
他忽觉左臂一紧,已被人搭住,一股冰寒之气循着经脉传了过来,大惊之下忙手腕急翻想反拿对方,却是慢了一线,对方招式一变,当胸一掌击了过来,他唯有抬起双臂往上一架,砰的一声闷响,他往后急退,心中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差点喷了出来。
掌影消去,空中洒下一片绚丽的雪花,刚才的激斗,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而已。刘宸伸出左手,刚好接住落下来的妘公子,旋即腾空而去。
但没走几步,木然等三人又已旋风般扑上,令他脱身不得。他心中一怒,索性豁了出去,猛一回首,脸上紫光隐现,右手一阵摆动,如龙游江海。
随着一声低吼:“雪飘万里。”他右掌一伸,朝冲过来的三人拍了过去。
蓦地异声大作,如北风呼啸,木然三人只觉前方雪白一片,挟着一股极寒之气猛地席卷而来,强劲而迅疾,宛如冰山中的峡谷骤起朔风,所过之处,草木凝霜。
他三人硬是身形停顿了一下,就似被定住了刹那,眉发间竟然结下了一层薄冰,只这一下,便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对方如此真气简直寒如玄冰,实在太霸道了。
其实他们不完全是被刘宸那冰寒的真气所伤,有一大半伤势,是因为自身真气在经脉内冻结的刹那,逆行反噬造成的。
三人既惊且怒,齐声暴喝之下,将真气运转数周,这才行动如常,但受此耽搁,已与刘宸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当下发疯一般追了过去。
红影闪现,杀气弥漫,关子阳已赶在三人前头,凌空一掌往刘宸当头击落,后者苦笑一声,侧身避开对方掌力的正锋,右掌斜劈而出,身体横移数尺。
刘宸刚才使出那一招『雪飘万里』,已是迫不得已,因为此招极耗内力,实在不宜在这种逃命的情况下使用,他这会明显地感觉到有些气力不济,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关子阳刚一落地,便即随形而上,刘宸只觉重重掌影纷沓而至,中途不断变化,不断加速,着实玄奥无比,让人避无可避,唯有以攻代守,转身与他对了一掌。
两掌相触,发出噗的一声低响,刘宸喷出一口鲜血,往后飞跌。
令他惊奇的是,对方掌力并未像之前那么刚猛,而是带了一股绵力,似乎故意要送他一程。他一时想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便暂不理会,见机不可失,遂摒除杂念,意存丹田,勉强聚起一点真气,加速往那边的断崖飞掠而去。
眼看已到了悬崖边,他低头一瞧,见滚滚山溪自此而断,冲入崖下深谷,谷中水雾弥漫,深不见底,若是从这跳下去,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他见木然等人又已追近,心中惶然,低头问道:“你敢不敢和我跳下去?”妘公子正六神无主,闻言幽幽道:“你敢我便敢。”说完已是泪珠莹然。
刘宸仰天大笑一声:“好!”当下冲天而起往悬崖下投去。
木然等人赶至,早已不见刘宸的踪影,耳边唯有那轰鸣的水声。
他瞧了关子阳一眼,摇头叹道:“关长老,你这一掌要得了他的命么?”关子阳胡子一翘,淡淡一笑道:“若不出意外,应该活不长。”
这关子阳是火莲教中的前辈,为人刚正不阿,在教中威望颇高,又身为传功长老,教中稍有身份之人,大多受过他的指点,便是罗师煌都对他礼让三分。
木然欲言又止,似乎对关子阳颇为不满,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也不便发作,仰天吁了口气,吩咐左右道:“大家四处搜寻一下,瞧瞧有没有下去的路,务必要找到他二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让他二人逃了出去,我火莲教颜面何存!”
各教众齐应一声,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