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摆在眼前。官寺已经封锁了消息,朝廷尚不知情,南郡卒正王安怕朝廷降罪于他,派了重兵把守林属令的尸身,以防走漏风声。”
“你有查探过死者的尸身吗?”
“没机会下手啊。在巴蜀的时候,死者早已下葬,而在昨晚,我本想冒险潜入官寺,可是当我翻进后院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妥,潜意识告诉我,那里有极大的危险,这是我在江湖上多年磨砺,培养出来的一种警觉,我当时心想:‘万一遇到魔门的哪个老魔头就麻烦了,说不好就把小命搭上。’一念及此,便打消了进去查探的念头。哈哈……不过今晚却是可以,不知伯升哥敢不敢与我同去?”
刘縯肃容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若是这么点事就虚言推脱了,还像个爷们吗?”刘宸大喜,抚掌道:“好!有你我二人联手,足可放手而为,放眼天下,能留得住咱二人的,怕是也没有几个,哈哈……”
刘稷突然大叫道:“我也要去!怎么忘了俺黑熊呢?”蔡少公等人听得刘稷嚷叫,以为前方发生了什么事,都往这边瞧来,刘縯连忙招手示意,告诉大家并无事端。
刘宸瞪了刘稷一眼,沉声道:“就你这脾性,去了准给我添乱,老老实实地留下来照看车队罢,再嚷嚷的话就不帮你打听金庄主的事了。”
刘稷恨得牙痒痒,一时张牙舞爪,无奈有求于人,不得不忍气吞声。
刘宸和刘縯相视一笑,开始商定细节,低语片刻之后,前者便即离去。
刘縯心中盘算了下:“由于林属令已死,这一批货就没有必要再送过去了,而那两车黄金,估计是李通贿赂官寺的,现在事情错综复杂,还是不要躺这浑水。”他把江陵城目前的形势,向蔡少公大致述说了一下,后者是个头脑精明的家伙,果断决定先把黄金在江陵找个地方匿藏起来,然后派人禀报李通,等他定夺。
到了江陵之后,蔡少公先去报了官,然后找到一家靠近城郊的客栈,让大家暂时住了下来,这里确是一个十分僻静的地方,几里外就是茂密的树林。
入夜时分,刘縯和蔡少公打了招呼,让刘稷看守车队,自己则出一趟门逛逛夜景。他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之后,便即展开身法赶往与刘宸约好的地点。
刘縯在成排的屋檐上纵情飞掠,过不多时,前面出现一座高耸的塔楼,他想也不想便一个纵身扶摇而上,飞鸟般落于塔顶。瞥眼间,但见一人负手而立,正俯瞰夜景。
“你来了。”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正是刘宸。
“我来了。”
刘宸点头微笑一下,便即跃下高塔往屋檐上掠去,刘縯手提长枪紧跟其后,二人很快变成两个黑点,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江陵城的官寺大院气派非凡,巍巍耸立的高墙之内,瓦屋成片灯火通明,紧闭的大门外两尊怒目石狮高大威猛,倍显官寺的威严,令人望而止步。
刘宸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突然跃上附近一棵大树,藏好身之后往院子里瞧去,过了好一阵才跳下来,朝刘縯道:“里边戒严更厉害了,兵力比昨晚多了一倍不止,怕是有上千人,每一道走廊每一个角落都有重兵把守,还有来回巡逻的守卫。”
刘縯皱眉道:“那怎么办?”
刘宸坏笑一声:“山人自有妙计,嘿嘿……看来不使点非常手段是不行了,你先在这里等我。这些人真是的,非得逼我搞点大动静不可。”说完转身去了。
“你要去哪?”
“既然没有机会进去,咱们就自己创造机会。”
刘縯哑然失笑:“你真是个处处令人意外的人。”
刘宸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坏笑,道:“一会紧跟我的路线潜进去,注意藏身,我去查看林属令遗体,你在暗处与我保持适当距离,危急之时可施以援手就行。”
片刻之后,他手里提了两坛子酒回来,朝刘縯使个眼色便翻墙而入,后者终于知道他想干嘛了,摇头苦笑一下,也跟着翻墙而入,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藏好身。
过不多时,后院突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紧接着便是锣声镗镗人声喧哗,立刻引起了一阵骚乱。各人不知就里如临大敌,高呼救火的声音不断响起,噪杂声一片,惊慌失措之下,几队巡逻的守卫已被紧急调往后院。
一道蓝色的人影蓦地划破夜空,迅速投入了林立的高楼内,刘縯瞧得清楚,便即一跃而起,如秋风疾雁般紧追着那道人影而去。
前面的人影当然是刘宸,他借着夜色掩护径往守卫最多的那座高楼掠去,心中估摸着官寺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应该不会有绝顶高手,自己姑且可以冒险一试。
他如燕子抄水般在屋檐上划过,落在了那座高楼的屋顶上。此楼共有三层,通道内皆有重兵把守,并布置了大量的弓箭手。
轻轻掀开几片屋瓦,往屋内瞧去,果不其然,地上躺着一人,身上盖了一块白布,可能是为了保持空气流通,两边的窗户都开着。
他心道天助我也,拾起一块碎瓦往旁边一幢楼房的屋檐掷去,这一掷使了巧劲,碎瓦飞出时无声无息,到得数丈之外,破空之声方厉,拍的一响,发出异声。
附近的几名守卫立刻扑过去查探,他便趁着这一空隙飞鸟般穿窗而入。
室内的两名守卫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已被制住穴道,刘宸迅速把二人挪到一边,让他们面向里侧“站好”,自己则窜到屋梁上藏了起来。刚藏好身,走道上两名守卫就往里面瞧来,略一察看便走开了。被引开的守卫发现并无异状,已赶了回来,问道:“里面有什么状况吗?”其中两人答道:“一切如常。”
刘宸心道危机已过,当即跃下屋梁掀开白布。这是一位身穿铠甲的军人,瞧上去刚死去不久,对方脸上的肌肉干枯扭曲,犹如一个暮年老人,与那魁梧的身材格格不入,深深塌陷的眼窝令人看得头皮发麻。错不了,这人一定就是林属令。
他是个胆大之人,对此诡异情景丝毫不惧,仔细检查了死者的每一寸肌肤之后,他并没有找到任何伤痕,这果真邪门得紧。
略一思索,他便尝试着往死者手腕打入一道真气,这一发现非同小可,原来死者的经脉已全部干枯收缩,应该是元气散尽,油尽灯枯而死。
正当他苦思冥想之时,心中警兆忽生,不及细想之下,唯有窜上屋梁屏住呼吸。
刘宸惊出一身冷汗,他刚藏好身,一道人影便闪入屋内,身法比自己只快不慢。那人脸带一张骷髅面具,身穿一套夜行黑衣,宛如一名来自幽冥的鬼使,他一进屋便挥手向两名本已被制住穴道的守卫隔空弹出数指,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屋中的尸身走去,仔细查探了一番之后,满脸疑虑之色,而后举掌拍落。
刘宸料想对方是要毁尸灭迹,当下大喊一声,猛扑而下:“恶贼休得无礼,我等奉命缉凶,在此等你多时了!”
那人不想屋梁上有人埋伏,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身形一闪已从窗口窜出。
外面的守卫听到屋内动静,立刻冲了进来,刘宸心道此地不宜久留,撵着那人的屁股追了出去,冒充着官军道:“将军有令,抓住前面的刺客!”
众守卫见刘宸打着官腔,稍微愣了一下,便追着前面的人影去了。
刘縯在暗处被这一下搞得莫名其妙,他所隐身的位置不曾见到另外的不速之客,更不明白为何刘宸这么大张旗鼓地和与官军为伍了。
“先不管那么多了,截住前面的夜行人再说。”他理了一下思路,算准夜行人逃走的路线,几个起落纵跃出去,藏身在一处屋檐下。
那人果然往这边掠来,他心中一阵窃喜,瞧准时机一枪刺出,口中暴喝一声:“留下罢!”蓄势待发的一枪斜刺而出,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对方陡遇袭击,却也并不惊慌,五指无声无息地向枪头虚抓一下,身体贴着屋檐滑了开去,身法之快令人咂舌。
刘縯只觉一股阴柔的暗劲袭向枪头,就像被人捏住了一般,猝不及防之下,便即失了准头,一枪刺在空处,心中无不诧异,暗叹敌招之怪异。
那人受这一阻,身形也是一滞,刘宸恰在此时赶到,他双掌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一招『潜龙出水』凌空拍出,浑厚而冰冷的掌力如有一道无形的兵刃,挟着震人耳鼓的嘶鸣之声,往那人背心撞去。
对方也是了得,瞬间移形换位,闪开数尺,左手斜斜挥出,与刘宸掌力的偏锋一触,即便如此,他亦觉手臂酸麻,胸中气息沉浊,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借着前跌之势,他猛然弹出三丈之外,凭着极快的身法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屋檐上现出两个大洞,一时瓦砾飞溅,掉了一地。
刘宸暗叹可惜,苦笑道:“对方的轻功实在太厉害了,你我谁都追不上。罢了,今晚之事到此为止,赶紧撤罢。”
刘縯笑骂道:“再不走,难道还等官军请咱喝一壶?你刚才冒充官军浑水摸鱼,此刻怕是已被人看穿了,这可是大罪。”
“等他们缓过神来,连本公子的屁都闻不到,哈哈……走——”
二人回到先前相约的高塔之上,一阵夜风吹来十分舒畅。刘縯首先问道:“有什么收获吗?”刘宸答道:“当然,已经发现一个重要线索,十有八九与魔门脱不了干系。今晚的夜行人,武功路数像极了魔门中人,我会想办法跟踪他,继续查下去。”
刘縯奇道:“难道今晚的夜行人不是凶手?那是块做刺客的好料啊,凭他的本领,有心算无心之下,在军营中杀掉林属令倒是不无可能。”
刘宸摇头道:“我原本也以为他就是凶手,这才现身拿他,但仔细一想不大对劲。在今晚的行动中,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感应到昨晚遇到的那种危险气息,夜行人轻功虽高,武功却在你我之下,断然发不出令我都感到害怕的气息来。”
“那今晚的夜行人是什么来头?”
刘宸哂道:“我怎知道?不过应该与凶手有点干系才对,否则不会冒险前来,只要盯住这人,事情可能会有一些眉目。我见他对林属令的遗体出掌,以为是要毁尸灭迹,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他是要用一种独特的手法查探死者。”
刘縯点头,悻悻道:“惭愧之极,没能帮你把人留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然,你已经帮到我了,你阻了他那一下已经足够。实不相瞒,我陆师伯教了我一套追踪之术,刚才那一掌我已经做了手脚,我有十足的把握查出对方行踪,不过得尽快着手去办,时间长了就难说了,多谢伯升哥援手之德,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刘縯大感好奇,也不便细问,当即抱拳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唉……来去匆匆相见恨晚,他日你若路过蔡阳,记得要来找我,咱们不醉不休。”
刘宸朗声笑道:“好,小弟到时一定上门叨扰。”说完便跃下高塔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