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蘼国都,竟也有天机楼。
隔着厚厚帘幕,依然可以听见楼中两人对弈。
“这一局,老夫倒要看看你是否还是那般好运气。”
“哈哈,我也甚想知道——”
下棋的两人,似乎还是原来那两人。
一人声如枭鸮,另一人却言辞爽朗,只闻其声,便如同在夜风与暖阳下交替徘徊,叫人生出深深浅浅无穷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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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阴沉,日光稀薄,一阵山风“嗖”钻进弃的衣衫,弃竟抖了一抖。
明明是夏日,为何看这山色,竟已是深秋?弃心中一阵奇怪。
“似乎少了什么?”弃摸了摸身子,并无异常。
“葫芦呢?”弃伸手一探,腰间没有了葫芦。
弃心中猛咯噔了一下:“糟糕,葫芦不见了!”
与葫芦一起,“一条”、“拐弯”、“慢慢”和那道匮都不见了。
莫非是方才自那甬道中出来时掉落了?弃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
阳光下,碎石丛中泛出一点淡淡金光。是它,葫芦!
弃一跃而下。
“怎么只有半只?”弃拾起那半只葫芦,仔细辨认一番,没错,正是他的葫芦。
明明在昆仑时这葫芦已经合二为一了,为何如今又只剩下半个?难道是摔碎了?
弃又在周围寻了半晌,连一块葫芦渣渣都没有找到,这确实有些令人沮丧。
还有,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不是在元旸帝都衣氏族地,怎会来到此处?
弃抬头,满眼皆是苍莽大山。往身侧一看,竟是深不见底万仞绝壁。
云雾裂隙中依稀可见长河如练,耳畔传来阵阵山风呼啸、老猿哀啼。
弃摇摇头:莫非是要我沿着眼前这路,走出山外?
略微犹豫了片刻,看看天色:走吧,至少先寻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过夜!
不对,有蹄声!
弃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地面:前面一骑飞奔,后面十几骑在追逐。
弃略一打量,往道旁一棵大树上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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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灵骑的乃是大宛神骏“游霄”,已不饮不食狂奔了三个昼夜。
一路颠簸,扬灵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口鼻之中尽是血腥气息,眼中现出层层幻象,耳畔却犹在回荡姑臧王死前那句“苍蘼……回苍蘼……”
“游霄”纵是千里神驹,如今也已是口吐白沫,遍体汗下如血。
此马与扬灵一起长大,早通灵性,知道主人身处险境,毫不惜力,只舍命狂奔。
身后的追兵却犹如附骨之疽,始终无法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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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站在树端看得分明:跑在前面的乃是一名身背弓箭的金发女子,后面追赶的却是十数团黑气,黑气中隐隐有血光闪现。
弃皱了皱眉头,突然有了主意。
扬灵只顾疾驰,突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已经凌空飞起。
她正要挣扎,嘴巴却被人轻轻捂住,耳畔传来“嘘”的一声。
扬灵抬眼,自己已在一名青年男子怀中。
男子黝黑健壮,一双眼睛清澈幽深,如两汪深潭,正牢牢盯住自己。
说也奇怪,一见到这双眼睛,扬灵竟不自觉松弛下来。
躺在男子臂弯之中,鼻端皆是那男子气息,扬灵心如鹿撞,再不敢看他的脸,将头侧了过去。
再往下看,那男子竟站在浓密树荫中一根高大树杈之上,形如一只巨鸟,“游霄”已从身下一闪而过,沿着山道绝尘而去,扬灵心中暗暗惊叹。
弃将扬灵抱起,怕她出声,伸手压住她的嘴唇。
再仔细看时,不觉身躯一震。那姑娘竟是一对金色眸子,绽放出太阳般光彩。
姑娘并不出声,也不挣扎,只是娇羞满面侧过脸去,弃猛然发现自己失态,赶紧将她轻轻放下。
那十数团黑雾紧追着“游霄”自身下“隆隆”而过,竟似乎没有察觉马背上已经没人。
待他们驰过大约一炷香工夫,弃方才拉着扬灵自树端跃下。
脚未沾地,扬灵已如同一团软玉,瘫了下去。
弃吃了一惊,赶紧再将她揽住。
探下鼻息,才发现她面色青紫、牙关紧咬,已经晕厥。
弃突然想起方才掩住她嘴唇时,感觉她嘴唇焦裂刺手,又见她满身尘土,双手因为用力勒缰全是血痕,应当是心力、体力皆已耗尽,心中暗暗埋怨自己太过粗心。
他不敢再走大路,摘下扬灵身上弓箭,挂在自己身上,弯腰将她抱起,往追兵相反的方向的密林之中闪身而入。
行了一盏茶工夫,耳听得前面“轰轰”水响,过去一看,乃是一条丈余宽山涧,水量甚丰。
弃赶紧停下,用葫芦取了些水,试饮了一口,那涧水清冽生津。于是将扬灵牙关撬开,设法灌了些下去。
又以掌抵背,将自己的元神之力缓缓渡入她的体内。
“咳咳……”扬灵饮了水后,又过了半晌,终于幽幽醒来。
“姑娘,你可还好?”见她醒来,弃连忙伸手将她搀住。
扬灵又见自己躺在弃的身边,心中害羞,欲要站起却双腿乏力,竟“扑通”摔在地上。
见她这番情景,弃心中思忖:她只怕无法行走,若那些黑气察觉追来,可是十分麻烦。
“姑娘,此地凶险,你若不嫌弃,我背你离开。”
扬灵原有几分羞怯,想到弃要为自己涉险,心中更是过意不去:“小哥哥,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方才出手救我,我心中已十分感激,怎好再如此拖累你?不如你便将我放在此处,自己赶紧离开。待我歇息一阵、好些了,我自会设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