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周张了张嘴：“那是……艾黎长老身边的那个人，那是前教主啊！”
“什么？！”在场大多是年轻弟子，根本没见过前任教主的模样，但也有老资历的弟子望着祝融神殿的方向，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
“她怎么回来了？”“她不是早就死了吗？”种种疑问接连响起，但又很快变为统一的一句话：“我这就去告诉其他人！”
事实上，魔刹罗此时的心情也颇难以形容。她阔别五仙教已有数十年之久，此前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返回故土，但女娲大神终究垂怜她，让她如今，能够同女儿一家团圆。
——直到站在曲云面前之前，她的确一直是这样想的。
曲云正在同凤瑶说着教中的事宜，见艾黎领着人进来，也不过轻描淡写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随后便竖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现在打扰。
她如今可不似刚来五毒时一般，是个柔柔弱弱的孤女，艾黎轻易不敢反驳她的意思，只是躬起腰，朝她行了一礼。而魔刹罗则是贪婪的打量着她的面容，心痛于她一成不变的女孩模样，心里思索着回去后要询问方乾，看看他们能怎么帮助他们的女儿。
这个时候，陆摇光溜溜哒哒的走进了大殿。
她是凤瑶爱徒，和曲云的关系也并不差，曲云看她跪倒在自己座前，不由停下和凤瑶的对话，柔声叫她起来，随后询问道：“我听你师父说，你和你的朋友明天就要回万花谷了？”
“是啊！”陆摇光眨巴眨巴眼睛。曲云继续说道：“正好，我有一封信要交给东方谷主，还有他上次问过我的药材，也一并给他，那就请你做一回信使吧。”
“那敢情好啊！”陆摇光笑嘻嘻的回答。“那教主，我帮了你，你能不能提前帮我一个小忙啊？”
曲云对她这样可爱的年轻人总是特别宽容：“哦，说来听听？”
“我、我想要把地牢里的那个人也带走……”陆摇光支支吾吾的说道。“但是师父不让……”
原来是这样！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曲云自然也有所耳闻，闻言不由一乐。凤瑶却皱起眉，不满的训斥道：“你管他做什么，老老实实回你的中原去便是了！”
“那我要不管他，你就要拿他喂双生蛇王了么师父。”
“那也是他活该，没点本事，也敢来我仙教撒野。”凤瑶的语调倒还算平和，说出话却冷得像一把刀子。“若他是侠客岛岛主那样的盖世英豪，自然可以来去自如，苗疆难道留得住他吗？”
她一直是五圣使之中性情最好的一个，且随着玛索、容夏、纳罗的接连叛离，在教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同曲云的关系也愈发亲密。艾黎心里一个咯噔，暗暗后悔自己不该顾念旧情，带魔刹罗进来——看着端坐在主座上，平静的睥睨着他们的曲云，他已经明白了自家教主的意思。
果不其然，下一刻，曲云就淡淡的接上了话：“别这么说，侠客岛名扬四海，想必也不是人人都是岛主那样的德行。”
“噗。”陆摇光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幸好及时闭上了嘴。她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又可怜兮兮的说了下去：“他才比不上侠客岛岛主呢，我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他，不会跟着他一去不回的啦！”
“……”魔刹罗闭上了眼睛。她实没想到，除却蓬莱门内，连生她养她的仙教，都是这样的态度！
——但在她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问她：难道当年，魂不守舍、坐立难安，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苗疆，去找寻那个失踪男人的，不是你自己吗？
是啊，她也并不是不明白，这世上的一切不可能都随她心意而行……只是，在烛龙殿内，被从乌蒙贵手下救出、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爱人与女儿时，她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是不是那个时候，汹涌的感情蒙蔽了她的眼睛，让她忽视曲云冷漠的态度呢？
“……云儿，你、你不是和东方谷主感情不错吗？”她仍是不死心的询问道。“他的确也是你的哥哥……”
“是啊。”曲云道。“多亏我们有那样一个令人羞耻的父亲，也难免亲近一些。”毕竟，他们的成长，其实都和父亲这个词没有半点关系。
相认以后，东方宇轩竟还对她觉得愧疚，说自己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没能早些帮到她……但，只有曲云知道，面对他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是有多羞愧，他是堂堂正正的方乾的儿子，而自己呢？
她从来没有过父亲母亲，且早已长大，那么以后也不必再有。东方宇轩说，他的一切皆来自母亲的严厉教导，不知道那是一位怎样的夫人，但曲云也不想见到她——她怕自己在对方面前，更是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是不是因为她生长在中原，就是要比土生土长的苗人更在乎礼义廉耻呢？曲云有些漠然的想到。但当年把自己送走的决定，不也是母亲自己做下的吗，或许，这也是一种“父母之命”吧。
她虽然年纪并不算太大，但这半生着实已经经历了太多，如今心性之坚定，早和昔日会因爱人的叛变哭泣不止、却又无可奈何的少女不同。艾黎顶着她冰冷的目光，只得苦笑连连，恨不得自己今日从未来过大殿，而魔刹罗望着这样的她，却只觉得一股凉意瞬间灌进了自己的心脏。
“云儿。”她含着眼泪问道。“你不肯叫我一声母亲了吗？”
“母亲。”曲云端坐在教主位置上，只是遥遥与她相望。“你说的哪里话。”但那语调，绝非是对母亲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