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苏暮槿还是没有明白当初的自己是怎么对腊柴人痛下杀手的?是因为自己面临生命危险,所以才变得冷血无情?还是因为腊柴人不会汉语,她从心底里就没把那些高大的、身穿白袍的古怪民族当成和她一样的人?
想到后者,苏暮槿不禁冷颤。
她回头看向房间内,笪千潭正平静地躺在床上,右手搭在肚皮上,银白的月光把他那清秀的面庞勾勒出来。他的五官已经愈发分明,随着身体的发育,终于在那张干净的面容上长出了属于自己的特征——细黑刚毅的眉毛,敏捷而尖锐的双目,慢慢高挺的尖鼻梁,以及一对大合适的耳朵。他嘴角微扬,似乎正做着美梦。
苏暮槿好奇地看着他。
她此前还从没这么认真地观察笪千潭的模样。
这样一看,她竟觉得眼前的这个大男孩有些陌生。她看了半刻,最后起身,走到铜镜前,看起自己的面貌——和观察笪千潭时一样,镜子里的那个女孩也让她觉得生疏。
这就是我吗?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那是一张还带着婴儿般肥嫩的脸,没有突出的特征,干净、平凡。
站在镜子前的就是自己。
苏暮槿撇嘴,镜子里的那个人也撇嘴。
她想起在江淮大牢的房间,里面也有一扇镜子,不过那是银制的,里面的自己比眼前的要更加清晰,不知道现在江淮大牢是如何情景。那那么多犯人都逃出大牢,大牢半数以上的建筑可能都被大火烧着,苏青伏会面临怎样的诘责——苏暮槿没法想象。她并不熟悉大尚的奖惩之律。
现在雅家叛国,在南称王。按照苏青伏的话,他马上就会和雅安定里应外合,带着乾州投诚,以便博得雅安定之信任,再等待合适的时机,自立为王,与雅家决裂。
苏青伏曾把这个计划向苏暮槿托盘而出,他现在一定很想把我杀死吧?
苏暮槿有些悲哀地想。她在为自己的身世叹息,同时也在为苏青伏的野心而悲悯。如果他没有这样的想法,她和他或许真能成为一对相互信赖的父女。
这件事不由让苏暮槿生出另一个疑问——为什么我会被降生在江淮大牢?
故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如果日仙的把自己安排在江淮大牢,就是为了让自己“生于忧患”,那样看来,日仙是一位十足的儒学派。
苏暮槿苦笑。
她觉得事情并非如此。世间有如此多受难之处,为何偏偏是江淮大牢?江淮大牢的狱长又正是白手起家,蓄意谋反的苏青伏——而且他和同样想造反的雅家紧密相连,和想重置武林的百苦教也有勾结。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如蛛网一样布结在苏暮槿的身边,似乎注定她一出生就会被卷入无穷无尽的尔虞我诈郑
不过作为“神子”的自己降临于世就是为了帮苍生解决势力角逐带来的战争和苦难,如此一想,日仙让她从江淮大牢出生,应该是个绝妙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