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北和刘宗朴听后也赶忙凑过去。被红漆涂抹的观席中央站着的正是狱长苏青伏,他头戴乌纱帽,身着漆黑官府,上面纹有“狱”的锦缎大字,藏在窄袖的双手自然垂在裤边。而他身旁,露出个小小的脑袋。他们绝对不会看错,那正是年仅五岁的苏暮槿。
“苏青伏,他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看行刑!?”刘宗朴气汹汹,一巴掌拍在泥墙上。
“唉,迟早的事。”黄北说道,“狱长养她可就是为了用她打天下。”
刑场寂静,刽子手持刀立在死囚身旁,双手举起鬼头刀,随时预备砍下手下的头。
苏暮槿在远处观望,从未有人跟她说过杀人之事,但她看见那大刀在半空中明晃晃的,手心也不免渗出汗液。
“暮槿,这就是我昨日同你说过的事情。”
“杀头。”苏暮槿回应。
苏青伏半蹲在她身边,看着眼前女孩的眼神如此童真无忌,不忍抚摸她那柔软的短发:“如今天下暗流涌动,民不聊生,四方势力各怀鬼胎,你可谓生于乱世,将来不免要打打杀杀,如今你得习惯这些事。”他见女孩并没什么反应,干笑道,“现在说来你也听不太懂,总之……记住便好。”
“女儿知道。”前日苏暮槿便学会在苏青伏面前称自己为“女儿”了。
苏暮槿眼睛跟着苏青伏,见他起身,向远处挥了挥手,便把目光投向那座高台。
肥壮的刽子手见到命令,便立马手起刀落,一颗脑袋接着一颗滚落到沙地上,猩红的血浆顺着脖子向看席喷涌,好像一张恶鬼狰狞着怪脸。见此景,苏暮槿吓得连连撤步,直到被苏青伏的手抵住后路。
她惊慌失措地摸着脖子,好像掉下的脑袋是自己的。
“没事了。”苏青伏温柔地说道,“今天就到这,”他转向一侧,“管营,我还有事,你带她回卧室。”
“是,大人。”管营拍拍苏暮槿的肩膀,让她跟他回去。
苏暮槿气息还未调整,本想撒娇在这儿休息片刻,但又想到前几日黄北师父他们对苏青伏恭恭敬敬的模样,心中不免打了个哆嗦,连忙提起脚,跟管营去苏青伏给她安排的房间。
他们穿过交错的廊道,走进了一层的一间房间。
苏暮槿已经在这住了近三日,已经习惯了空间的宽大。还记得她第一天进屋时,从没想过自己能拥有如此大的床,那床柔弱无比,她跳上去感觉自己在空中翱翔,轻盈无比。
管营把她送回后便一声不吭地离开,还锁上了房门。
蝉鸣从窗户涌入,惹到苏暮槿感觉烦躁。她跳下椅子,从床边拿起一本画册,准备接续昨日看到的苏烈大将军讨西突厥一事,但那三个犯人被杀头的场景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碰着画册,仿佛看见里的人物变成一个个无头怪物,朝外扑来。
世上为何会有如此残暴之事?她慌了神,默默合上画册,将它塞进了抽屉。
月亮慢慢攀上空中,群星也随之璀璨。
若是平常,苏暮槿此时早就进入梦乡,但今夜注定难眠。一闭眼,那可怖的场景就挡在黑暗中。于是她只得起身,等自己困得不行了再做打算。
她穿上外衣和大裤衩,趴在大理石搭建的泛着凉意的窗栏上。窗户上竖着五根木质棍子,让她没法离开这个房间。她透过间隙看屋外的树林,树林随暖风摇动,月光滴在枝叶上,如同水一般四处流淌。她看了片刻后,便抬起头,数着天上的星星。
苏先生曾说过,有片群星称作北斗,那七颗星星如勺子一般悬在暗蓝的空中,始终如一,只不过地牢太低,他们已很久未见过。
说到地牢。苏暮槿在这几日懂了很多知识,她明白,过去那五年,她所住的地方名为地牢,那不是家,而是坏人的牢笼。黄北、苏留风和刘宗朴就是这样的坏人,他们是杀人者。何为杀人者?就是今早那个肥硕油腻的壮汉,他冷酷无比,粗手一起一落,便是杀人,还有,那掉脑袋的三人,也同样是杀人者。
那三个人也做过杀人的事情。苏暮槿心情复杂。他们看上去分明和那肥汉截然不同,但都做过那样的事情……
她手支着脑袋,在烂漫星空中寻找勺子,想把其他事情抛之脑后。
不知多久过去,一声猫叫让她重新回到现实。
她好奇地把自己身体撑起,凑到木栏上看着外边,以寻找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只毛色雪白的猫,在月光下优雅迈步,不时发出细声细气地叫声。
苏暮槿笑了,她把手伸出窗户,向猫儿拍手,以求得到那动物的注意。
“来、来。”她呼唤道。
那白猫听懂了她的叫唤,踩着翩然的步伐走到窗前,随后下蹲,一跃,便从木栏的间隔中飞进了房间里。
苏暮槿目瞪口呆,这猫身手矫健,如此亲人,从未见过。
白猫来回踱步,好像在审视她。
苏暮槿被白猫那双如同翡翠般的蓝绿色眼睛吸引,它们玉润如水,散发着高贵的气息。这猫真是可爱,好想摸摸它的毛发。苏暮槿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张开,白猫就真的跑进了她的怀里。
苏暮槿开心地笑了出来,一遍遍抚摸着白猫柔软的毛发。
“猫儿,你叫什么名字啊。”不过它肯定不会回答我的。即便如此,苏暮槿还是乐在其中地跟白猫说着话。白猫只是软软地叫着,小巧的脑袋不断蹭着苏暮槿的手臂,弄得她感觉有些痒。
真是可爱,若这猫每晚能来陪我就好,那定能睡个好觉。
白猫从她怀里钻出,跳上了她的床。苏暮槿大喜过望,兴冲冲地爬上床,把薄毯盖在身上。那只猫安静地盘在她脑袋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苏暮槿看到它哈欠,发觉自己也很困了,不消片刻就陷入沉睡,什么梦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