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无奈叹气道,“不可不信啊。”
“爹,我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养身体要紧。”我替他掖了掖被角,道。
父亲仍不罢休,道,“不不,你的终身大事,不兴再拖,你既满了十八,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我无可奈何道,“您一门心思要把我嫁给他,可问过人家的意见么?”
父亲呵呵笑道,“我早和重山说过此事了,他很高兴哩。”
我没有说话,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次如果不是重山,我也救不出父亲出来,可恩是恩,情是情,怎可混为一谈?
父亲长长叹了一声气,道,“爹啊,要是能喝你一口喜酒,就是明儿死了,也能瞑目了。”
我一听他如此说,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哽咽道,“您好好的,说这些吓唬我干什么,我听还不行么。您要是觉得他好,女儿无话可说。”
父亲点点头,喃喃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爹的良苦用心,一切都是天意啊。”
天意?天意就是我乔清华注定嫁不了所爱之人?
那一刻,我的脑子忽然冒出一丝可怕的念头,要是我嫁了,重山会不会也会像公子,或良生一样,死于非命?
结果证明,是我多虑了,他活得比谁都好。
至于父亲什么时候和重山商量过此事,我并没有去追究,那什么金,什么火,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想,这不过是父亲故意杜撰出来的噱头罢了。
此后几天,重山总来探望父亲,他看我的眼神也变了,有些躲闪,不知为什么,他竟比我还要拘谨一些,见着我也是胡乱地寒暄几句就匆匆跑开了。
父亲说的没有错,重山天性懒散,不喜劳动,用旁人的话就是好吃懒做,专门到街坊邻里处混吃混喝,能在小酒馆和不相干的人高谈阔论一整天也不着家,再不然就是在斗蛐蛐儿,传说他的蛐蛐儿格外厉害,可前阵子不知怎的忽然被人暗地里弄死了,他心里知道是谁做的,还专门找上去理论,可被人像扫垃圾一样,扫地出门,还挨了一顿狠揍,没有人为他打抱不平,那些人只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穷得家徒四壁还学公子哥儿玩蛐蛐,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重山后来确实不再玩蛐蛐了,并不是因为受了别人的辱骂和嘲笑,而是为了纪念那只死去的为他挣了不少荣誉的战友。他一生只折过这一只。
好不容易有了从军的念头,期待能大展宏图,又被赵大娘硬生生拖了回来。
在这些人眼里,赵重山活得既窝囊又失败。
当然,和他亲近的人,除了樊礼,还有城西东篱堂的钟离先生。
钟离先生风姿清爽,满腹经纬,在沛县当地颇有名望,据说先皇曾多次派人请他出仕做官,可每次都碰上他外出云游,扑了个空,也不知道是真的出游了呢,还是故意躲在哪里去了。可就是这么一个闲云野鹤连皇帝都不屑一顾的人,偏偏将人人嗤之以鼻的混混待为座上客。
重山就是在他那儿,认识了不少有才之士。
想想一个不学无术的白丁,在卧虎藏龙的东篱堂谈笑风生,这情景,古往今来,也难得一见吧。
他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比如,他的抱负。孙将军曾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重山曾远观先皇出游仪仗,喟叹道,大丈夫当如此也。
他眼中的大丈夫,是要一统六国,称霸中原的。
父亲看人,大都不会错的。
乔家比不得从前了,婚事按照父亲的意思,一切从简。
赵家倾其所有,凑了不算寒酸的聘礼,赵大娘还将她珍藏了多年的一对儿金镯子拿来给我戴上了,说是传家的宝贝。这是我目前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