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季轩看到的这些,只是表面。
边疆,其实不只是与仕途无缘,也不只是天高皇帝远,它还是一个国家对外的第一道防线。
“阿轩,你有在尸堆里爬出来过吗?……我有过,而且那天刚好是我六岁生辰。”
边疆的战争从来都只在暗处。
“你知道我们家一年能抓到几个想混进城的探子吗?……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是这几年就我看到从家里密室抬出去的那些不成人形的东西,估计可以填平整座后山。
当年,就是那个密室,由于我生辰宴的缘故,密室里看管的士兵偷偷跑出来凑热闹导致那些探子和外边的探子里应外合,血洗了我们家。”
说到这里时韵娘停顿了一下,季轩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屋檐下一阵骚动,向下一探发现原来是管家已经抓住那个探子了。
季轩不自觉的将心里的疑问念叨了出来,“这回是哪的?外头的还是里头的?”
“重要吗?”韵娘坐起来蜷着腿窝成一团直视着季轩疑惑的眼,“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血洗我们家的人是哪来的,听谁的。
你说怎么就那么巧,阿爷那天偏偏在去都城的路上,府里的卫兵接到小道消息去捉拿不知是那个国家派来的探子。”
所谓的镇北侯其实也只是说着好听一点的称号而已,安将军一家做的其实就是宋的靶子。
对外防止外敌入侵,对内防止内贼通奸,这个靶子太大了,无论是里头外头谁都会想来上一枪。
安家这个靶子倒了,外头的人可以趁乱摸进来,里头的人也空了个位置好安插自己的人来捞油水。
“我爹从小一练功就大喘气,他的功夫还不及我娘。”
季轩这才想起来韵娘的爹娘早逝,所以……
“当时太乱了,天还快黑了,我们灯都没来得及点。
我记得……当年我还窝在里屋穿着娘亲给我新做的衣裳,乳娘在刚把我抱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从门口开始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一群拿着刀剑的黑衣人站在门口,看都没多看两眼举起刀就是砍。
我娘……她是为了救我爹被砍死的,只是我爹也没跑多快,他还没等凑到我跟前就和我娘一样倒下了。
我还小,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记得自己想一个皮球一样从这个人抛到那个人手上。周围的景象一直在移动,后来我有点晕了,抱着我那个人也摔在了地上。
后来我身上叠了更多的人,他们一个个都在喊着疼,红色的血水从他们的衣服里渗出来。”
说到这里,韵娘的声音便开始压低。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远方,念叨着“我就是这个姿势,泡在血水里一天一夜。听着身上的人一遍一遍喊着疼,看着人堆缝隙里的爹娘一点点不动。”
“所以,你学医就是为了这个?”季轩问道。
韵娘有些惊讶于季轩的机敏,即使是了解她经历一切都安老将军也没有这么快就把这两件事对上号。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用着无比真挚的眼神看着季轩坚定的说;“对。我想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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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觉得韵娘有着行医救人的理想是因为这件事带来的感触,可是季轩不是一般人。
季轩坚信的是人本恶论,是因为社会的教化和制度约束,人才学会分清善恶,遵守规则。
“是因为什么?反正我不信你行医救人是为了造福社会。”季轩躺着看星星看月亮抚着连潇潇的毛吐槽道:“你要是想造福社会就不会在明知道我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还要和我收那么大一笔医药费了!
一百两?你阿爷两年的年俸加起来都没一百两!你丫怎么不去抢?”
“我救了你的命唉?!没我估计你现在就去见阎王爷了!”韵娘没好气的拍了下季轩的胳膊,躺在她的旁边辩驳:“还有,我不是说你可以拿那个破簪子来抵债吗?”
“我就搞不懂了,你都说那是个破簪子了,你还要它干嘛?”
这个问题好像是把韵娘问住了,见她半天没什么反应季轩便转移话题问道:“说实话,你为什么想学医啊?”
韵娘想了良久才开口,“我怕疼。不是怕疼那个感觉,是害怕听到疼这个字。可是‘我好疼’这三个字跟印在我脑子里似的,是不是就会跳出来折磨我。”
这是?
“可是当我窝在军营里那个我师父治好那些受伤的士兵后就听不到那些声音。我好像是为了能窝在师父身边才扯得这个谎,不过后来我也开始打下手治好别人的时候,就再也没听到那些声音了。。。”
创伤后应激障碍。
“久而久之,我就想去云游四方,学着那些大家去悬壶济世。”
季轩听到这里时韵娘的声音都是间细上扬的,可见这个真的是她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