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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忧心

鞭炮声远远近近地响着,今天是上元节。柳府上下各人,除了柳如烟之外,各个都带着喜色忙进忙出。从午饭后,柳如烟就一直坐在筝旁发着呆。她的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不停来她的闺房看望她,他们说话行事都小心翼翼,怕不留神触到她的伤心事!

柳如烟不禁苦笑:她一个未亡人,一个遭到婆家唾弃的人,别说过府入住,就连三十夜里给她的子俊哥点盏灯、烧张纸都被阻止在外!如今不得不倦在娘家柳府。

她的母亲又来了,今日是她的母亲第五次到她的闺房。柳如烟暗骂自己不孝,不但不能承欢父母膝下,还让家人在喜庆的佳节里为她忧心。

看着母亲忧愁的脸,柳如烟柔声对母亲说:“娘,我没事,今天到府的亲戚多,您就不要再过来了。”

“如烟,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了!娘也知道你心里苦,但你不能老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今晚你和你哥哥们一起出府去看花灯!”

“娘,我不想和哥哥去观灯!”看着娘失望的眼睛,柳如烟终是不忍地又说:“娘,我想等一会儿和婉儿一起去观灯。”

母亲高兴地对婉儿百般叮嘱,又派二个小厮保护柳如烟的安全,她才到前堂去照料府中的大小事务。

婉儿听说柳如烟要出府去观灯,高兴得喜笑颜开。也难怪婉儿会这么开心,自从姑爷魏子俊没了后,柳如烟就没出过闺房一步,她陪着柳如烟在这死气沉沉的闺房里苦熬着岁月。

柳如烟看着婉儿的欢天喜地,怔怔地想着往昔的上元夜:

忆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书,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往年都是魏子俊陪着柳如烟赏花灯,如今魏子俊已经不能陪她观花灯了,那个最疼她的子俊哥走了,他再也不能陪着她,再也不疼她了!

魏子俊比柳如烟年长三岁,魏子俊的父亲魏启昕和柳如烟的父亲柳徵坤当年同中进士;一同入朝为官,魏启昕是吏部侍郎,柳徵坤是礼部郎中。两家一直交情甚笃,在柳如烟八岁那年,两家结成了亲家,单等到她行过及笄礼就成亲。魏子俊虽是魏家独子,却没有一点纨绔之气;从小就聪明过人,勤奋好学,进退有度,是京中有名的才子。

魏子俊和柳如烟的哥哥感情也非常深厚,常常到柳府一同探讨学问。柳如烟却时常拉着他陪她玩,不管柳如烟怎么任性,魏子俊都好脾气地迁就柳如烟,还时常带些希奇古怪的东西来哄柳如烟开心。柳如烟的哥哥都嘲笑魏子俊,说他把如烟宠坏了,到时侯会吃苦头的。

魏子俊仍是不以为然地宠着柳如烟。为了不让哥哥们笑话魏子俊,柳如烟努力学习弹琴,学习诗、词、书、画;学习女红,学习烹饪。如今她绣的花样,全京城的女孩子都在摹仿;她唱的歌,婉儿说像黄俪鸟一样好听。让哥哥们笑话去吧!柳如烟要让哥哥们后悔嘲笑子俊哥!

十二岁那年,家里来了贵客,柳如烟弹了一曲《梅花三弄》,震惊了四座,柳如烟看到她的子俊哥也怔住了。不久京里就传出:礼部柳郎中府,不仅有两位公子是才子,女儿更是聪慧,琴艺过人。怕是用不了几年,她的琴艺就要超过宫里的月娘了。月娘!这个世上第一弹琴高手,她能超越月娘的琴艺?

没等柳如烟向哥哥们示威,哥哥们的话就被说中了,柳如烟不仅要魏子俊吃了苦头,还让他吃了万劫不复的苦头!!!

去年柳如烟行过及笄礼,准备三月十五成亲。在成亲前十天柳如烟和魏子俊一同到“灵云寺”上香。柳如烟看到很多香客围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求解签。她也好奇地挤进去抽了一支签,找那和尚解签时,那和尚脸色阴晴不定,沉着声问柳如烟求什么?柳如烟说求姻缘。

那和尚一言不发走出了寺院。柳如烟一路缠着他,他终于叹口气说:“小姐,你若是求富贵,它日必定贵不可言,到是支极上的签,若是求姻缘?!却是一支下下的签,恐怕不能白头啊!”

柳如烟刹时呆住了,魏子俊急急地问有什么可以化解的法子?那和尚摇摇头说:“天意如此,恐非人力能为啊!”

柳如烟上香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闷闷不乐地出了寺庙。魏子俊一路不停地劝解柳如烟、开导柳如烟,要柳如烟不要听信那和尚的胡话。可回城时,魏子俊却特地在“祥瑞斋”买了对同心锁,刻上了他们的名字。

第二天,魏子俊差他府上小厮送来一封信,说:他要上黄山的最高峰去挂同心锁。他说在黄山的莲花峰上挂同心锁最灵验,挂了同心锁,他们就能白头到老,他要柳如烟不用担心,他五日后就回。

魏子俊去了黄山,柳如烟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是因为那和尚的话吗?柳如烟马上安慰自己,她的子俊哥答应过她的事,他一定会办到,她的子俊哥从来没有骗过她!

五天的时间在忐忑不安中过去了,没有魏子俊回家的消息,六天过去了,仍没有魏子俊的消息!七天……!仍是没有魏子俊的任何消息。

柳如烟心神不安地遣婉儿到魏府打听魏子俊的消息。她的子俊哥到底怎么了?

婉儿走后柳如烟坐立不安,六神无主,眼睛不停地看着门外。终于,婉儿红着眼睛回了府,柳如烟忙问婉儿,她的子俊哥现在在哪里?婉儿惊慌地摇摇头。

是夜,柳如烟的母亲破天荒地上房间陪她就寝,她的父亲哥哥们也神色怪异地看着她。柳如烟问他们子俊哥的消息?他们都王顾左右而言其它,柳如烟开始害怕起来。

第二天,她的父亲竟未上朝。从柳如烟记事起,父亲就是一个勤奋的人,从未没有无故不上朝的事,这次却……

柳如烟不由得胡乱猜想:难道是她的子俊哥出了什么事?是遇到了劫匪?还是她的子俊哥生病耽误了行程?家人不告诉她,她自己去找子俊哥。

趁家人不留神,柳如烟溜出了家到了魏府。还没到进魏府,就见人来人往,各个脸上都带有悲色,府门也挂着白绫,柳如烟隐隐得害怕。

进了府门,门人看见柳如烟就像看见鬼一样,吃惊地望着她不说话。柳如烟没理他们,径直往里走。府中的仆妇们看着她都呆住了。

听说女子成婚前是不能到婆家的。柳如烟安慰自己:可能是她不合规矩吓住了府人。

突然,柳如烟被一个人抱住,她转眼一看是子俊哥的奶妈张氏,张氏颤声说:“柳小姐,您怎么来了?您快回府去吧。这里……”

张氏的话音刚落,柳如烟就看见子俊哥的母亲,她的婆婆,披头散发怒气冲冲从屋里出来。一向对柳如烟关爱有加的婆婆,此时犹如女罗刹般,张着双手向柳如烟扑过来,眼里发着凄厉无比的寒光。

柳如烟害怕地退了一步,低声叫着:“婆婆!”

“你这个妖孽、扫把星,你不要叫我婆婆,我没你这个媳妇,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刹那间,柳如烟尤如五雷轰顶。她的子俊哥他不在了,他丢下她一个人走了!从不骗人的子俊哥,他骗了她!他留给她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诺言。

柳如烟全身发软得跪在婆婆的脚边,几个女人使劲搂着她的婆婆,她的头发被婆婆狠狠地拽着,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她好疼!好疼!不是头发疼,而是心里好痛好痛!

渐渐地,柳如烟看不清周围的面孔,只听到她的哥哥和另一个男子劝着她婆婆。恍惚中听到那个男子好听的声音,渐渐地劝住了她的婆婆,又听见他要她哥哥带她回去的话。

但她固执地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不想回去。这里还有两天就是她和子俊哥的家了,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她要在这里陪着她的子俊哥……

终于柳如烟被那个男子点了穴道,被她的哥哥带回了家。

夜渐渐深了,府中的喧闹声也渐渐小了。婉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着步,一脸的期盼。柳如烟不禁摇了摇头,暗暗地叹气。她吩咐婉儿,要侯在门口的小厮们自个去观灯,她不开心,又何苦带累所有人都闷闷不乐?

婉儿起初不肯,后听说柳如烟女扮男装出府观灯,她才勉强答应放了那两个小厮。

女为悦己者容,如今,魏子俊不在了,她穿男装正好省心。婉儿把柳如烟的头发束起来,找了一件她二哥以前穿的镶银狐毛的白色锦袍,在她腰间系上和田玉貔貅。

她边换小厮的衣服,边欣赏她的杰作,得意地说:“小姐,不,应该称呼公子才对!您这么一打扮,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了!”

柳如烟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说:“真是愈大愈没规矩。”

婉儿五岁那年家里遭灾,婉儿的爹娘怕她饿死,把她卖到柳府。因她生性乖巧伶俐,柳夫人把她给了女儿做了贴身丫头。她侍侯柳如烟以来,到也忠心耿耿,跟柳如烟感情也深厚。

收拾妥当,柳如烟跟着婉儿出了府,她心想今个就由着这个丫头胡闹去,反正这丫头也折腾不了两年了!

婉儿出了府,如同放了生一般,哪里热闹往哪里钻。如今国富民强,街上的花灯很是壮观,华灯若乎火树,百枝之晃晃。王府井更是繁华锦簇,走马灯、荔枝灯、龙凤八卦灯、绣球灯、珠兰挂花灯、迎轿灯、放水灯、展冰灯……品种繁多,应接不暇。大街上猜谜语的、舞龙灯的、踩高跷的,热闹非凡。

观灯的大人小孩,脸上都挂满了笑容,看着他们各个面带喜色,柳如烟却感觉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街两边挂满了迷灯,不少猜中灯谜者,手中都拿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灯上的迷签已被揭下许多。婉儿直叹来晚了,好猜的都被猜走了!

柳如烟看着婉儿那后悔莫及的模样,摇头说:“你是缺衣少穿?还是怎的?一副小家子气!”

“小……不,公子!您是蜜罐里泡大的,我哪有您这般好的命?您是不知穷人家的苦呀!夫人答应我,过几天让我回趟家,哥哥弟弟们羡慕我到了好人家,还等着我给他们带礼物呢。”婉儿不禁黯然。

柳如烟心里一紧,安慰婉儿说:“罢罢罢,我就替你猜几个吧。”她以前常和魏子俊玩猜谜,给婉儿猜些小礼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一会儿,婉儿手上的奖品渐渐多起来,她两眼放光地拉着柳如烟到处找有重彩的,她不停地讨好柳如烟、奉承柳如烟,就差说柳如烟是文曲星下凡了。

柳如烟看着婉儿两只手都快抱不下奖品了,对婉儿说:“婉儿,天也不早了,再说你得的东西也没地装,我们还是回去吧!”

婉儿听了马上摇头:“不不,公子,前面有卖包袱的,我买个包袱再装,我婉儿别的没什么本事,要说力气吗,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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