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四少’,如雷贯耳啊!”他似乎话中有话。
少卿面上掠过一抹惶恐:“那都是一帮不懂事的少年朋友混叫的,当不得真!”
王公子定定地盯着他:“据闻‘京城四少’都是才调出众的俊杰,身为‘京城四少’之首的纳兰世子果然非同凡响,久仰,久仰!”
少卿更加不安:“公子谬赞,令少卿惶恐之至!”
茗儿不明白今日的少卿因何变得如此的唯唯诺诺,完全不同与往日,心下奇怪,也不好多问。
“在下姓王,单名一个‘丰’字,‘丰收’的‘丰’!”王公子团团一揖,不卑不亢,气度不凡。
解语心内嘀咕:“王丰?瞧他派头很大,人品又如此出众,笃定非富即贵。怎么就没听说过京城里有这样一号人物呢?”
“闻名不如见面,解语姑娘果然才貌双绝!”王丰将自己手中的一把折扇递给解语,微微一笑,“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解语欣然收下,折扇做工精良,正面画着几枝墨竹,背面则殷飞凤舞地题着几行诗句,下面的落款是“王分”。
奇怪,他不是叫做“王丰”么,怎的落款又是“王分”?而这“王分”二字连在一起,极像一个“澈”字。解语心中疑惑,却又不敢多想。
那王丰一直在留意她的表情,此刻笑笑道:“在下的涂鸦之作,见笑了!”
“哪里,哪里,公子才情卓尔不群,小女子十分佩服!”解语表现得格外老练,不愧是风尘中人,见多识广,应对自如。
茗儿歪着头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把玉质的篦子,塞在解语手里,笑嘻嘻地道:“姐姐,我也有礼物送你!”
解语见是闺阁之物,不禁一愣,不明白茗儿一个大男人为何身上揣着这些女子用品,心下犹疑。
那边厢王丰脸色微变,但转瞬即恢复笑容,玩味地瞧着茗儿。心想,这小子不仅长得娘娘腔十足,随身带的居然也是女人的东西,莫不是有断袖之癖?
见茗儿如此热情,解语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得勉强收下了。
从小到大,茗儿哪里有朋友、知心姐妹待她?如今遇着了解语这样一个美丽和善的女孩子,又肯拿她当朋友,心里喜欢的什么似的,加倍对解语亲切起来。
这人弱冠年纪,一袭雪白的锦衣更显出众,俊眉星目,飘逸出尘。就那么傲然回首,薄唇紧抿,眼光疏离而淡漠,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霸气,令人望而生畏。
目光落在茗儿的脸上,那本来漆黑如暗夜的眸子突然亮起二簇火焰,但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茗儿小脸微红,生涩地作了一个揖:“公子,冒犯了,多有得罪!”
“以后走路长长眼睛。瞧你斯斯文文的一个人,行事居然如此冒失!”
粗声粗气的大嗓门把茗儿吓了一跳,这才看清年轻人身侧还伴着一个连鬓胡子的彪形大汉。
少卿恼他说话不中听,回头准备反唇相讥,不料看清那位年轻公子的长相,面色刷的变了。
那公子看了看少卿,眉头也蹙了一下,抢先道:“在下姓王,家奴出言无状,还请包涵则个!”
少卿拱手一礼,拉茗儿闪过一旁,让开路:“公子请!”神色间显得甚是恭敬。茗儿心下奇怪,也不好多问。
这姓王的公子也不谦让,当先缓步下楼,他的家奴和少卿他们跟在后面。
刚刚出了“闻香阁”的门,远远却见面上蒙着白帕的解语姑娘迎了上来。
茗儿心头一喜:正要去找她呢,她却自己来了。
谁知解语姑娘竟不看他们一眼,而是冲着王公子盈盈下拜:“多谢公子打赏!”
少卿跟茗儿这才恍然而悟,原来那二锭黄金就是眼前这位王公子给的赏钱,解语亲自前来道谢了。
少卿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瞧着王公子、解语二人的目光甚是复杂。
王公子神情很是冷淡:“不必言谢,也没什么!”
一旁的茗儿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对解语笑道:“姐姐唱得真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得闻此佳音,死亦足矣!”
解语见眼前少年天真烂漫,没来由地自心底生出一股亲近之意,温和地道:“公子过奖了!”
“在下李荣。”茗儿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位才艺双绝的解语姑娘,待她甚是亲热,但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便胡乱编造了一个名字,“姐姐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一定是美若天仙了!”
茗儿忽然想到了自己,心内怅然。
一直面无表情的王公子此刻忽然开口:“惟愿一睹芳容!”
解语似有意若无意地瞟了少卿一眼,裣衽一福,轻声道:“各位如不嫌弃,请移步寒舍,容小女子一尽地主之谊。”
茗儿第一个拍手叫好,少卿沉吟不语。而王公子似乎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下头,答应了。
茗儿拉了少卿的手,美目流盼,关切地看着他,低低道:“大哥要是不想去……”
不待她把话说完,少卿便道:“好吧,去去就回。”
茗儿这才放下了心,粲然一笑。
印象中的茗儿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灿烂的笑容,少卿不忍扫了她的兴,决意陪她到底。
这小小女孩儿身上似有一种魔力,教人为了她,哪怕粉身碎骨也是义无反顾。
不多时解语便派人叫来三辆豪华马车,自己乘坐一辆在前带路,少卿、茗儿兄妹一辆,王公子一辆,他的家奴随侍在车旁步行。
一行几人迤逦向城南而去,解语的宅子就在那里。
从解语那里出来,二拨人准备分道扬镳。
“这位小哥喜好颇有点与众不同呢!”临了王丰对茗儿说了这样一句,面上似笑非笑。
他身侧的彪形大汉姓郎名芳的家伙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李公子喜爱娘儿们的调调,稀奇得很!”
茗儿小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了:“是啊是啊,我就是喜欢,你待怎样?”斜睨了王丰一眼,诡秘一笑,凑到他近前低声道:“我还喜欢解语姑娘呢。要不咱们比比看,瞧解语姑娘是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王丰身形高大颀长,茗儿在女子中也算高挑身材,但在他面前却显得十分娇小玲珑,须抬头仰视他。
此刻王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茗儿,一言不发,脸上不辨喜怒。
茗儿被他盯得倒不好意思起来,不料王丰突地一笑:“很好,我奉陪到底!”
一旁的少卿见势不妙,连忙一把拉过茗儿,向王丰赔笑道:“在下这个兄弟年幼不懂事,任性胡闹,让公子见笑了,待我回去好好管教于他!”
王丰不置可否,拱了拱手:“后会有期!”深深瞧了茗儿一眼,转身扬长而去,空气中只余一股淡淡的殷涎香。
少卿怔怔地望着他背影渐去渐远,剑眉深蹙,若有所思。
回府的时候,二人依然从后院角门偷偷溜进,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岂不闻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少卿有事无事便往梅园跑,时日一久,自然招来不少闲言碎语。
丫头婆子一干下人们自不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暗暗嘲骂少卿瞎了眼,居然看上那个刁蛮不孝的丑女。
这事儿当然很快便传到茗儿母亲毓秀耳中,却是容黛无意间透露的。
“是么?”岂知毓秀听了这件事,非但没有大发雷霆,脸上反而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容黛平日虽然粗心,竟也觉察到毓秀的笑容似乎别有意味。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与其说是兴奋得意,毋宁说是幸灾乐祸。
“这样最好,正合我意!”
毓秀这么说,但纳兰夫人清颜知道了可就是另一番心情了。
“你疯啦?”清颜派人找来儿子,一见他劈头就骂,“别人躲都躲不及,你还要去招惹?你这不是存心自讨苦吃!”
少卿也不作答,只低着头乖顺地听着母亲训话。
“回头教你父亲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见少卿依旧默不作声,清颜心一软,道:“你到底怎样想的?茗儿那孩子不适合你……”
清颜深知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表面温顺,可性情倔强,一旦认定的事儿便轻易不会改变,因此也不想给他施加太多压力。
“母亲,孩儿跟茗儿并没有什么,我只当她是亲妹妹,别无他想,母亲尽管放心!”少卿语气淡淡的,却显得不容置疑。
清颜这才松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茗儿那张丑脸,不觉怔怔地出了神。
解语住在城南胜业坊古寺曲,自外面瞧去,朱门高墙,庭院深深。
一行人下了车,解语先行进去换衣服,有青衣小厮出来将客人引入中门。
但见闲庭邃宇,帘幕甚华。庭院里栽着四棵高大的樱桃树,有的樱桃已经趋向成熟,像一串串水晶玛瑙挂在枝头。
茗儿正看得出神,冷不防有个声音自西北角传来:“有人来啦,快快下帘!”阴阳怪气的,十分刺耳。
众人都吃了一惊,凝目瞧去,竟是一只五色斑斓的鹦鹉,正在笼中跳上跳下,不时重复几句刚才所说的话。
茗儿不禁失笑,走到近前去调弄它。那只鹦鹉警惕地瞪着她,又冒出一句:“生人勿近,生人勿近!”
这下子众人都笑了。
茗儿大感兴味,正寻思着改日也要买只这样的鸟儿给自己解闷儿,回头却见一位 自房内出来,下阶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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