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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困乏

心事重重,便觉不得困乏,颜贵妃一袭曳地长衣越发衬得她身量娇美,衣衫上的芍药图案火红欲滴,煞是好看。好比此时她的心思,急切如火。

“皇后不想知道本宫相邀至此原因是什么么?”

我看了看她,红唇轻启,似不经意间吐出几句,“贵妃行事一向风戾且狠辣,本宫哪里会知贵妃此举是何缘由?”她若想告诉我,自然会自己说出来,而不是让我去猜测。

果然,她扬眉一笑,眉宇间倒是多了几分赞许之色。她瞧瞧我,说道,“王爷在过去的一段时日里奉旨监国,明日皇上便会抵京了,王爷也该功成身退了。”

我端着淡淡的态度,听她絮絮叨叨。烛光摇曳,似是随着她的担忧而飘摇不定。

“赤月已是小露战事,董氏一族因赤月而荣,却因诘康而衰。本宫邀皇后至此,实是有求于皇后。”

“哦?有求于本宫?”我意外道。

颜贵妃眸光闪烁,故意忽略我的诧异,继续说道,“如今军将众多,但皇上毕竟受当日事情所影响,对军臣难免有所顾虑。”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道理,皇上,是懂得了。”听到此,我断然打消颜贵妃的意图。

“皇后娘娘…!”

“难道愿意看到再一个董家如此么?”见我态度坚决,她慌忙道。她欲想改变我对事情的漠然态度,连着神情间也浮现出了不常见的急切与焦虑。

“贵妃似乎很是关切庄襄王。”我装作迷惑不解,冷静开口。

流苏微微晃动,迷离了昏黄的烛光。我直视着她,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的细微变化。

一张俊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都只在眨眼的一瞬间,“本宫实在不愿皇上以王爷为将,出征赤月。”

“贵妃可知,本宫可将你适才因由报与皇上,那么,你难逃悠悠众口,而且,皇上断不饶你!”她很坦诚,亦很危险。

“皇后不会。”

“你怎知本宫不会?”

“因为你是皇后,你心中有你所认为的公平正义。你虽然不肯相信德妃背德负情,但如今,你更不会觉得我此举有害你之心。”

“贵妃好一张利嘴。”她说的很中肯,我是不会将她与襄王一事说给沂徵的,手中没有任何坐实的证据,说出去,便是栽赃陷害,罪名不小。

“贵妃的意思,本宫明白。襄王作为皇上唯一胞兄,理当与泺国黎民生计为己任,即便皇上需要他挂帅扫敌,他也没有理由回避。”

“皇后一向以皇上安危为最重,本宫今日对皇后许诺,只要皇后肯在皇上面前劝谏王爷不参与征讨赤月行动,本宫一定会葆皇上江山永固。”我一直模棱两可的话,也让颜贵妃心中无底,担忧的神色更重刚才,却也在这担忧之中多了几分坚定,“即便是要牺牲掉我的性命!”

心,这一刻随之颤动。那个怪诞多面的王爷值得她抛去身家性命么?她的保证是否是间接指的王爷意图江山之事呢?

我眨了眨眼,感觉心底有个柔软的部分似被般轻轻疼了一下,“他,值得你如此?”

她但笑不语,我也不再追问。半晌,才点头道,“本宫答应你便是了。”

“但,皇上回宫是否会见本宫,本宫不敢保证。”

她点点头,算是明晰。

更壶已近寅时,夜已过半。我与颜贵妃脸上也显了疲态,偏堂里,问竹带着萍染去歇息,想必还在熟睡着。

“本宫去唤问竹姑娘来,皇后还是早些回长乐宫为好。”

很快,问竹便随她回到堂屋,萍染依然在偏堂安睡着。颜贵妃必定知道我放心不下,临走,还不忘对我承诺道,“本宫会看顾好染昕公主,保证她毫发无伤。”

我扶着问竹手臂,撑着一身疲累,驻足在门前,并不回头,说道,“没有证据,本宫始终不信杨姐姐会有所改变。”

身后,低低叹息。我再不停留,拾步快走了出去。

乌黑的星际黑压压罩在头顶,和来时一样的静默,唯独多了一味压抑怆然。

我一直想着或许成毓太妃会问及我,不然,也会遣孚英姑姑来旁敲侧引。但我等了一个晌午,都不见那边有什么动作。倒觉得很奇怪了。

沂徵御驾未时才由安定门进入皇宫,本来帝王回宫,群臣与后妃都要盛装出迎的,眼下时局不稳,故而没有人去计较这些子礼节性的东西了。

我一身淡青色长裙及地,外罩茜罗布短衫,装束到底是素净。问竹早起为我梳了把子头,名义上我在太妃处是要礼佛修经,做自己就要做全套的了。捧在手中的经书在某一页翻开着,一双眸光尽管是投在那些深涩慧智的词藻上,心却飞到了慈安殿中。

“来了。”一刻钟前,问竹从门缝中瞧着外头,突然,回头对我轻轻说了一句,“圣上来了,去慈安殿了。”

成毓太妃必定会告知沂徵我身在此处,不知,沂徵是否会来与我相见。父母之事,他还欠我一个解释。

我依旧‘看’着经书,问竹依旧偷看着门缝。

“娘娘!娘娘!”骤然,问竹尖叫起来。

我咧咧嘴,无奈的斜睨了她一眼,放下经书,并不起身,不以为然的问道,“怎么了?”

问竹边是瞧着门外,边是间或转头看我一下,又快速的看向门外,言语间透露出十分的急切与不解,“圣上走了,圣上怎么走了呢?”

呵呵,我在心里冷笑一声。

“皇上政务缠身,哪里有多少闲功夫,你也别在那看门缝了,老实下来去给本宫磨墨,本宫要抄会子经书。”

“娘娘!”问竹朝使劲跺了跺脚,耷拉着脸,瞧上去,倒是十分不高兴的样子,“娘娘一点都不生气么?单说娘娘如今就在太妃这里,圣上怎么着也要过来看看娘娘才是啊!”

问竹的不平我自然明白,悉数听进心里。起身走到桌前,问竹到底是过来磨墨,虽然嘴里还是碎碎念叨着。

午膳后,孚英姑姑过来,说是太妃相请,我道即刻便去。

“太妃找娘娘是何事?娘娘要提防些。”问竹为我打理衣衫上的不妥处,顺势低声对我说道,“从前觉得太妃是真对娘娘好,可如今,这些子事情下来,奴婢真是觉得看不透太妃对娘娘到底是什么了。”

我又何尝清楚呢?

“无妨,本宫自会加以小心的。”我宽慰问竹,也是宽慰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在皇上回宫了,本宫这心里到底还是踏实了不少。”

沂徵没有来瞧我,可,终究他在,心里还是保留着一份安稳的。

“这个就不用了。”我推开问竹要为我搭上的披肩,示意她将我领口的银扣扣好便可,“左不过就这么几步,穿的没那么讲究。现下不知道太妃是什么意思时,咱们越是谦卑单薄的越好。”

“委屈娘娘了。”

“在宫中,哪个不委屈,本宫这又算得了什么委屈。”说着,脑中闪过一人,我竟颤栗,自己怎会说到委屈想起那颜贵妃呢?

她,在这宫中,可是不曾委屈了的主儿。

冷笑自己杞人忧天,扶上问竹,关好耳室红木门,往主殿去了。

映入眼眸,穿红戴绿的嫔妃分坐殿中两侧椅凳。我碎步快走到殿中,屈膝行了礼,“臣妾给太妃请安。”问竹也随我屈膝请了安。

“起来吧。”太妃笑着许我起来。

我起身,坐到太妃旁为我空留的座位上,眸光扫过众嫔妃。池文溪一贯不理宫闱事,今日却是正装而来,见我瞧她,随即低下了头,模样甚是谦卑,与平日里的‘跋扈’判若两人。其余宫妃都是安静坐着,低着头,唯独杨姐姐,端着茶几上的茶盏细细品着。我着重去看颜贵妃,一袭宝石蓝宫装,贵妃仪制的发髻流苏,衬托她一身珠光闪闪,耀目极了。

“不知今日……”

“嫔妾有些不适,请太妃恕嫔妾先行告退。”我的话被池文溪打断,瘪着嘴,我用奇怪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到底是怎么了,今日的她,满身奇怪。

殿内安静极了,空气中也似乎凝结着无限紧张。胸中压抑的紧,下意识的用攥着凤帕的手捂住了心口处。这样,可能舒服些。

“皇后身子不舒服?”却不知太妃瞧见,问了我,声音中透出几多寒意。让我忍不住打了寒战。

我才要说话,问竹抢先跪道,“奴婢该死,娘娘昨儿感了风寒,奴婢未曾给娘娘加衣,请太妃罚奴婢吧。”

我紧紧盯着问竹,忘了心口处的压抑,不明白她这是做什么?太妃突然发难,她一个奴婢,能挡去多少?螳臂当车,太妃眼中,她该是多么的不自量力呢。

半晌,太妃幽然开口,“你跪安吧。”

我愣了愣,方要起身离开,却听耳边孚英姑姑淡漠一语,“恭送池小主。”这才明确,太妃是让文溪回宫。

走了池文溪,太妃也没有责怪问竹鲁莽,一并叫她起来了。也没有再问我是否不适,我察言观色,自然不敢造次,好生安坐着不言语。

低低长叹一声,似经历千年,一夕顿悟般,飘荡在耳边。“今日哀家将你们宣至此,是皇帝回宫,你们许久不见帝尊,难免心思丛生。哀家交待你们,幺蛾子不要在哀家面前肆无忌惮的乱使!

如今赤月国正是让皇帝忧心不已,作为后宫的女人,上至皇后,下至末等更衣,都要给哀家明白,有皇帝才有你们,才有你们的寄托与荣华,皇帝不去后宫便罢。但,去了,不论是去了谁的宫中,都要柔声伺候,旁的嫔妃不许眼红,背后施招,非常时期,谁要是敢在哀家眼里揉沙子,就别怪哀家不客气!”

狠狠拍了椅背,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子,太妃厉声继续道,“都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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