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时,我会想,颜妃这胎会是什么?倘若是个皇子,那么……
我明晰,灵嫔的死,她确实失了得力干将,然,老天似乎格外优厚她,不然,为什么不是旁人,姐姐也好,晋了位份的齐贵人也好。
午后,我裹紧身上的大红短袄,俯身扒拉着炭火盆里的黑炭,问竹她们知道我心情不好,也不便来打扰我,只远远的站在殿角,看我‘自娱自乐’。
“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望梅急促的声音从殿外清晰传来,我耸了眉头, 叫嚷什么。
手一个使劲,细长的捣火棍让我插在了炭盆中。我慢腾腾起身,打了打手上沾染的灰渍,才对已经立到殿中,犹还喘着粗气的望梅懒散的问道,“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儿了?”
问罢,我转身,拾步往凤座上走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宫人们还真经不起什么,我在心里这般想着。
“毓秀殿……毓秀殿……哎呀,颜妃娘娘小产了!”
脚下步履骤停,小产?!
“千真万确,娘娘?!”望梅又道。
我不自觉笑了,背对着望梅,她看不见我的脸色,“小产便小产,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宫当日不也小产过。”就是风水轮流转,也该她小产一次了,岂能让她事事如意,得尽好处。
我又继续像前走去。
“可是颜妃娘娘小产是被襄嫔娘娘所害,圣上…圣上此刻已经驾临长仁宫了,恐怕襄嫔娘娘是凶多吉少了呀!”手中绣着凤穿牡丹吉图的锦帕翩然而落。
“你说什么?!”我一个回身,瞪着双眸,bi视望梅。
‘扑通’望梅跪地,“娘娘快去救救襄嫔娘娘吧!襄嫔娘娘若有什么差池,萧大人便不好,二夫人此刻可是有孕在身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春儿有孕在身,若是萧道衡有个什么不该有的动作,伤害最深的便是春儿。
“走,去长仁宫!”
凤辇在我的遍遍催促下,也快了许多。
长仁宫外,沂徵辇轿安然而在,我急了脚下步伐,绣鞋生风,刮进了哲喜殿。
“皇后娘娘凤安。”姐姐已在殿中,见我进来,起身行礼。
“皇上吉祥。”我也依例跪拜沂徵。
襄嫔跪在哲喜殿殿中央,珠钗想必被卸了去,一旁还跪着她的陪嫁丫头阿缘。
“皇后来得正好,你在休养中,朕完全可将事情交由良妃处理,但思虑过后,良妃到底还是协理六宫,不若你这正宫皇后处理来的服众。”沂徵冷冷的语气听在我的耳际,更加冬日之寒。
“臣妾听闻消息便即刻前来,未有半分停当,只不知,皇上可查到真相?”我试探性的问道。
沂徵的冷哼声传来,“真相?朕羞于启口。良妃你告知皇后。”
我将目光随之移向姐姐。
姐姐对我福了福身子,开口便让我招架不住,“襄嫔似与太医萧道衡有染。”
我按捺心头慌张,继续强装镇定,听姐姐说话,“颜妃一向是卉荣在看诊,昨儿,卉荣请了事假不当值,正巧颜妃闹胎动,太医院便指了萧道衡去瞧,而后颜妃喝了萧道衡配的安胎药后,今晨便小产了。臣妾 xiao息,命人详查,竟被臣妾查的萧道衡近日频频出入长仁宫。襄嫔一无龙裔在身,自然无需安胎,二来也未听闻有何病痛,那么,一介太医,频繁出入宫妃殿宇,实在有些惹人遐想。而且,又在颜妃小产的节骨眼上,臣妾只能据实相告皇上,个中情由臣妾也不好确定什么。”
“萧道衡一向为娘娘看诊,臣妾想,娘娘诸事繁多,平日里也不一定会注意手下太医与哪宫哪所联系的多,是而已向皇上禀告,此事要娘娘拿主意为好,不必说什么避嫌之说了。”
我一时缓不过心思,只接了一句,“皇上以为如何?”
心里却暗自嘀咕,怎么萧道衡竟是频繁出入长仁宫,这么不知容忍,在这深宫,一定是被谁瞧见了去,姐姐不知内中真相,也无法帮助隐瞒。萧道衡早已是宫中皆知我的专属太医,加上他的二夫人又是我昔日侍女,我若说的不好,管的不妥,还得落下个徇私的名头,那么沂徵那里更不好说,更何况,若是真是他们事情败露,我的罪过就是赔进后位都不是不可能的。
“朕想听听皇后怎么说?”沂徵却回了我一句让我无法再不说些什么的话来。
我歪头看了一眼襄嫔,而后双膝跪地,严肃的说道,“臣妾希望彻查此事。如果真如良妃所言,臣妾绝不护短,一定公允处理,以正内廷风气。”
事到如今,我只能如此说。
“皇后能这么说,很好,但,心中能实打实的如此想,才更好。”沂徵依旧无有表情的说着,“罢了,将薛氏暂时禁足在哲喜殿。良妃,你协同皇后处理好此事,朕十日后要一个满意答复。”
“臣妾一定协助皇后,定不负皇上厚望。”姐姐躬身应到。
我起身,再屈膝,“臣妾遵旨。”然后,对上姐姐双眸,顿觉心中十分疲累了。
“姐姐,你对襄嫔一事有何见解?”回到泺媛宫,我开口见山,还未坐上凤位,便背对着紧随其后的姐姐问道。
安坐,回身,看姐姐也亦安坐在右侧的椅凳上。问竹上了糕点与玫瑰茶水,躬身带上殿门退了出去。
“本宫倒觉得这是个机会。”姐姐押了口茶水,森然道。
“机会?”我诧异问道,“姐姐此话怎讲?”
“襄嫔自入宫之初,便占尽皇上荣宠,昔日里宫中嫔妃不过几个,如今,皇上身边人多了,自然心思也就多了。即便襄嫔与萧道衡清白如帛,咱们不作事,也会有人拿来做文章的。”姐姐说着,紧了紧帕子放在鼻尖处,略略停顿一下,随后转脸看向我,微微敛出一笑,“茗儿,这是一个除去襄嫔的绝佳机会,宫中,少一个人,咱们就会少一个威胁,皇上也会多一份关爱给咱们。”
不远的凤座上,我仿佛觉得姐姐离我好远。我看不清楚她的笑容是真是假,“姐姐怎会有这样的心思?”
一语问出,我心里有些薄凉,“襄嫔之事,皇上要十日查清,姐姐,我不相信萧道衡也好,襄嫔也罢,是会做出如此不知礼数的事情来的。况且,若是说旁的不得宠的嫔妃还好,襄嫔,她自入宫之初便受宠至今,她有什么理由会去和一介太医沾染。难道皇上还比不上小小太医么?”我竭力为襄嫔辩解着,此时此刻,我似乎想要保全地,是襄嫔了。
不外乎最终是要保全春儿,但是,我也不能牺牲了襄嫔。虽然我与她交情不多,但我深知,她在宫中其实过得并不快乐,既然如此,我何必再伤口上撒盐,让她痛上加痛呢?
“茗儿,此事根本就不会查到端倪的。”姐姐见我急了些,便是打断我,“毓秀殿那位小产,保不齐是她自己作弄的,但是,有件事,想必茗儿你还不知。”
“什么事?”
姐姐起身,走到我身侧,又凑到耳边,“萧道衡曾去薛府提过亲,就是薛氏入宫前几日的事儿。”
手中的凤帕随声而落,像殿外那些牡丹花树上枯萎的黄叶般,因着失去了支撑的养分,无力的飘落在地上。
“这怎么可能?”我几乎是惊叫出声,竭力压制着心里的担忧与不知所措,“姐姐是否弄错了?这萧道衡与襄嫔怎么会在入宫前便相识呢?”
我的伪装,姐姐没有看出,只自顾说着自己的话,“本宫自这事之后,派人详查过,萧道衡与襄嫔确实有情,而这情分,似乎还不浅呢?”
姐姐说着,唇边扬起了笑意,眸光透过镂窗,看向殿外。侧眼望去,那笑甚是冰冷,那眼神,也是狠戾非常。
“姐姐与襄嫔不睦?”我沉静了片刻,想着素日里姐姐的温顺和蔼,交织此时她的不同寻常,悄声问道。
听我如此一问,姐姐怔了怔神儿,“哪里是不睦与不睦的道理。只是我的脾气秉性你知道的,素日里是见不得这般不三不四的事情发生。这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颜妃我恨,如今,襄嫔若是心中有萧道衡,还要进宫来,这般无情无义的女子,我也会厌恶。”
原来如此。
“姐姐”我起身,牵过姐姐的手,拉起她,一起坐下凤台。
寝殿右侧,我携姐姐双双坐到贵妃榻上,“姐姐最是正直不阿,茗儿也是一向钦佩姐姐这点。此事,茗儿先前不知襄嫔与萧道衡的往事,今日,姐姐既然告知了茗儿,又坦言这是个机会,那么,茗儿想,姐姐要处置襄嫔,并不是仅仅限于姐姐所说的,是因为厌恶襄嫔的无情无义吧?”
我虽笑着,但是话中也隐含了寒意。姐姐,她没有对我说实话,所以,我有些不悦了。
许是没有意料我一反常态,不信任她,姐姐身子一紧,明显的能感觉到被我握着的手轻颤了,‘扑哧’一笑,姐姐笑得我不明所以起来。
“茗儿,气氛好严肃。”
“……”我无声反驳,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好么?
姐姐推开我的手,收回而后双手轻搭在并拢的两膝上,几乎咬牙切齿,“颜妃与王爷之间的事儿,我苦于没有证据,任由她们逍遥至今。我恨自己,恨自己不能一朝除掉她们,还让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于我,知晨的死,我没有忘记。”
说着,姐姐扑到我怀里,“还有茗儿,你忘记了你那没有出世的孩子了么?还记得明妃么?或许当日她发现的佟氏小产与颜妃有关呢,不然,为什么她偏偏就被灭了口,咱们素日里与明妃都是要好的姐妹,只有颜妃,看不起咱们。襄嫔一事,触及到了我的伤痛,我是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去的。茗儿,你放心,萧道衡我会保全,你之所以百般维护,不就是为了二夫人么?”
我被姐姐一席话弄得头脑发胀,哪里经得住她这哭哭啼啼。
“茗儿,姐姐你都信不住么?襄嫔的存在,对你我来说都是种威胁不是么?即便今日你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可是,皇上最近还是与妹妹有些嫌隙了不是么?此事,若是处理的不妥帖,君心难测,难保皇上不再迁怒妹妹。妹妹不如将此事交给姐姐,姐姐会为妹妹保全想要保全之人,亦会为妹妹除去前路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