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长挥,似拂去所有遗憾与悔恨。
纤手微扬,六宫主事的心中也有无限的心思谋划。
三位宫人,奉命送我与爹娘回宫。
肩辇只能空着随我抬回,一路回宫,娘走的小心翼翼。
来前,爹爹定是一同嘱咐娘,切莫说错话,切莫行错事,切莫给女儿带去累祸。
一路无言,心已泪流。
做女儿的,实在不孝。
延惠宫中,春儿第一眼看到身后的爹娘时,木在原地,脚下如生了根,动弹不得。我们走到跟前,瞧她,泪水夺眶而出,娘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后背,“好春儿,还跟着小姐呢,我谢谢你。”娘说着,竟也掉了泪。
宫中的侍婢奴才均是红肿着眼,我持了丝帕一样不住的擦拭眼角。
“快哭哭啼啼的什么样子,别给女儿添乱,这里说不定多少眼线。”爹爹一把拨开娘与春儿,分外‘无情’的说道。
进到麟德殿,问竹上了清茶,“大人,夫人请用茶。”
“好丫头。”倒是女人,娘接了茶,随口赞道。
爹只点着头,话却说与我,“你虽进宫,终日不得相见,家中一切倒也安好。三月至今,圣上皇恩浩荡,一直优待于景城,今日,又许我们来亲见。为爹心中,此生无憾事了。”
“爹,您说什么呢?什么此生无憾,怎么茗儿听来,似是你我父女最后一面似的。”我感动,却故意嘟着嘴嗔怪,“女儿定会时常请你们进宫来的,是不是娘?”
其实,我心中比谁都明白。
泺国祖制,女子入宫,非孕不得与母家人相见。皇后者,只可在新立三年内归宁省亲,过后不可相见。这样让人嫌恶的祖制据传是泺国二代君王所定,回想当年,是什么原因,让一国之君做出如此残忍规定。
外戚拥权骄奢?
“傻孩子,我与你爹能来,那是你有孕在身,祖制规定。你要想见爹娘,还是要辛苦自己啊……”娘的声线永远是那般轻柔。
“是么?”我淡然一笑,低头抿了口茶水,放下茶盏的瞬间,甚似无意,吐出一言,“那为何,同是孕身,女儿至今都不曾瞧见,荣华娘娘的亲眷入宫?”
‘咳……’一声轻咳,爹呛了茶水,我急急起身为他擦拭,却在接触的瞬间,感觉到来自手臂的力道,我略一愣,对上爹爹深意的眸子,心下了然。
收回丝帕,我坐回椅凳,笑道,“你们都下去歇着,有事儿本宫会叫你们的。”
众人低身而退,春儿复又关闭殿门后退到侧殿安置。
“爹爹莫不是有事要说与女儿。”我悄声问道。
娘看着爹,眼神一动不动,从她面上自然是看不出丝毫端倪。爹只顾手缕胡须,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无言后才叹息一声,说道,“拓城瘟疫,已造成上千百姓染疾,颌城因在不知情下接纳难民,导致疫情范围扩大,如今形势日益恶化,清严兄等自然是全心扑在瘟事之上了。”
“竟有此事?”我惊叹道。原来如此,不然,以何荣华那般得昭贵太妃喜爱,没有理由不宣其父母进宫相见的道理。
想必,那嚣张跋扈的佟婕妤与阴狠的何荣华,都不知自己家乡正遭此不料**吧。
“那有何缓解的措施?断不能任由疫情蔓延下去,否则,受苦受难的只有百姓。”我担忧道。
“恩,朝廷自有朝廷论断,圣上运筹帷幄,此事,不是你身为后妃所思量之事了。”
点点头,“女儿明白。”
“茗儿,怎么绿采和裳儿与你有了间隙么?”娘见我与爹爹说的话重了,忙不迭的关切起我的宫中生活。
我闻言有些为难了。
该不该将实情告知娘呢?
“怎么不说话了?”娘催促声响在了耳边。
“哎呀,没有--娘。”我随即立刻,嘟嘴嗔道。
告知娘,虽可解一时心头愤恨,但回城后,以我对娘亲的了解,她必定会每日担忧,食寐不济,那就得不偿失了。
“姐姐们一直待我都很好,只是宫闱之事,自古就纷乱无常,兰晔夫人今日,也是欲要置何荣华和杨姐姐于险境,好在,兰夫人进宫伊始,对女儿都甚为亲近,几次救女儿于危难,所以,娘千万不要多加心思,伤到身子,女儿是会心疼的。”我啰嗦着,絮絮叨叨。
娘见我如此,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同爹爹说起了景城的旧事,言谈间,我仿佛回到了那座‘春和景艳,百鸟朝鸣’的胜景之城,儿时的调皮淘气,爹娘的珍若如宝,往事前缘涌上心头,沁入眉间,些许点滴,花了彩妆。
傍晚时分,沂徵遣图公公前来,圣上设宴重华殿,为爹娘送行。
晚宴上,爹娘恪守着君臣礼数,并不因我是帝王宠妃而有丝毫骄奢之态。我安静的坐在兰晔夫人下首,抬眼,正见对面而坐的杨姐姐。
一身浅绿色嫔制规服,可算淡雅清高,简单的丝绦随意拢在腰间,发髻轻挽,一枝步摇斜插其上。这样的装束,在身侧佟氏婕妤的比衬下,实在有些‘寒碜’。然,让我惊讶的是,那一脸从容与豁达。
不管经历了什么,经历过什么,在姐姐脸上,仿佛岁月与纠葛不会留下丝毫痕迹。这是我所做不到的,也是我学不会的--在最终的那些日子里,她们告诉我的,叫做‘伪装’的一种东西。
席间众人均是喜气洋洒,将近结束,沂徵也已有些薄醉。
“皇上,时候不早了,也该请景大人与夫人安歇了,明日还要启程。”兰夫人委婉进言,帝王终究是帝王,不可直言他的微醺。
沂徵今日心情不错,昂头一笑,“倒是蓉儿提醒,朕险些误了。”
图海上前扶起主子,兰夫人与他双双搀起沂徵。沂徵摆摆手,示意大家都散了。爹娘见状赶紧起身,满殿大小主子亦是随之准备离去。
“圣上,不好了”才有了离开意思的沂徵与我们,因着远远传来的喊叫声,顿下了脚布。
沂徵醉眼朦胧,唇边扯出一缕烦闷,眼神中些许怒气闪现了出来。
众人在顿下脚步后,便见一位灰头宫监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殿中,想是一路疾奔,进殿后的他明显停不下脚下的步子,又强自努力克制自身站立,以致两相‘竞争’直狠狠摔在了地板上。
‘啪--’声起,他唇边溅起了血花。
“小夏子?!你--”
“混账东西,惊扰了圣驾,你几个脑袋够砍的?”搀扶沂徵的兰晔夫人傲然而立,哪管谁认识此人,稍一个眼色,便有侍卫上殿,扯起小夏子,“胆大犯上,给本宫拉出去,杖毙!”
“兰晔夫人,你敢!”佟婕妤从人群中站出,纤手一指,直指盛气凌人的兰夫人。
刚才,便是那一声小夏子便是她所喊出的。
女人多了是非多,还真是如此。
“皇上在此,你们这等侍卫竟是听从一届宫妃敕命,你们眼中还有皇上么?”佟婕妤牙尖嘴利,这单单一句话,让满殿人儿不禁冷汗连连,那些个架着小夏子的侍卫哪里还敢拖人下去,‘扑通’全体跪在了地上,不住的叩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圣上饶命……圣上饶命……”
经此一折腾,沂徵酒意醒了大半。他甩开图海与兰夫人,坐到主座上,扬手,示意大家各归各位。
“玉儿,此人可是你宫中伺候上夜的宫监?”开口,沂徵挑的是认识小夏子的佟氏。
见问到自己,佟氏转脸,对兰夫人轻蔑一笑,而后,拜倒下沂徵身下。
“回皇上,此人确是嫔妾宫人,因近来嫔妾屡遭奸人所害……”说此话时,她眼神似看不看的在杨姐姐处轻拂,瞬间让我对她嫌恶非常。
她不自觉,只继续说着,“嫔妾便将他调入内堂,全权负责翠园堂一切杂事事务,今日,他冒死前来,一定有十万火急之事,扰了皇上安修,还请皇上明察秋毫,待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再行处罚。”
沂徵尚未回应,兰晔夫人一阵冷哼,“不自量力,不看看自己什么档次,惊扰圣驾,那是死罪!”
“何事上殿?”未理,沂徵简单一问,言语间透露的霸气让小夏子为之一抖。
“回圣上,成毓太妃将荣华娘娘带到了翠园堂,封了馆禄宫。说婕妤小主与荣华娘娘一丘之貉,命奴才速将婕妤小主寻回宫中,听候发落。”
满殿闻之,哗然一片。
“姨妃?!”沂徵更是不解。
“皇上--”佟婕妤一改面色,仓皇惊叫,“嫔妾又有何错?请皇上为嫔妾做主啊皇上!”
“启禀圣上,怕是疫症之事,不巧被太妃知晓。”爹突然插嘴,我眼建,看见了娘随后掐了爹爹手臂。
有些时候,沉默就是保命。
“来人--”沂徵起身,下了台阶,扯起佟婕妤一起,“摆驾繁祺宫。”
兰晔夫人掌六宫事,自然紧随沂徵而去,经过我身侧,她简短说了句,“安顿好令尊令堂,速速前来。”
藜嫔不凑事,兰夫人也并没有喊她,她索性带着四个丫头回楼,说是去准备给爹娘带回城的礼物。
杨姐姐自是与我一起,携爹娘一道回延惠宫。
酒后人已疲惫,又兼时候不早,春儿腾了侧殿百夕轩给爹娘安歇。
“娘娘--”不过,刚刚伺候爹娘睡下,图海就急匆匆跑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两位娘娘……圣上……圣上速传,婕妤……婕妤小主……怕是不行了……”
我意外于图海带来的消息,早先蕖芙殿中,佟氏犹能凌然应付,怎么此时会将近大限呢?
“公公尽可回去复命,本宫与姐姐随后便到。”我随待。
图海躬身退去。
“主子不可。”我与姐姐起步向殿外走着,裙裾突然被从身后一扯,我不得不顿下前行的脚步。
回身,小顺子哀求的眼神映在眸底,那流露出的阻意,似一个溺水之人,垂死想要挽救自己生命一般急切。
“主子有孕在身,哀白之事还是躲闪些好。主子千万不可有什么闪失啊!”
“胡说!”
一记响亮的耳光,“本宫在,难道会让旁的人伤到你主子么?”
杨姐姐秀眉凛立,怒焰滚滚,“本宫打你是让你长长记性,皇上旨意,岂能违抗!贵嫔心慈,但,也绝不是你一个奴才能轻易左右。”
“姐姐,这是做什么?”我有些薄怒,“顺子是我宫中奴才,姐姐如此大打出手,是哪里要茗儿难看么?”姐姐一项亲厚,然,我也不愿自己宫人受如此没来由的责难。
杨姐姐见我板着脸,不再言语,只甩袖前行,“茗儿,快些吧,耽误了圣意,咱们担待不起。”
我扶起顺子,深深叹口气,拂去他拉着裙裾的双手,转身,快步跟上了杨姐姐。
繁祺宫,自打住进了喜好奢华的佟氏,每每前来,总是感觉置身琳琅宝器之中。且不论佟氏为人如何,她这般珠光宝气的布置,却无一样超出其名位规制,不禁让人佩服。百度一下“步步为营之凤倾天下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