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紧小小拳头,依稀能感觉到自己凝成‘川’字型的双眉,我毫不客气的甩袖送客道:
“颜嫔娘娘,你在嫔妾心中,再不是姐姐,杨姐姐即便真要对付你,也是你咎由自取。更何况,我根本不相信你们的话,倒是你,进宫伊始,便生生割断了我们之间的姊妹情谊,是你让杨姐姐寒心,同样,让我也对你死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也不想去探求个中缘由,我只说我恨你的无情,你来,不过是想要利用我,我却还差点误了,想要心疼你,真是滑稽。你走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你的!我敬重你为正四品内庭主位,最后一次的念及昔日温情,你适才说过的大逆不道言语我会当作不曾听到,你,走吧!”
一口气说完这些,我瞬时瘫坐在离我最近的一把座椅之上,而眼前的颜嫔娘娘,也是气上丹田,声色犀利:
“好!好!景常在今日让本宫十足刮目相看,你恨本宫怎么还把本宫的玉观音摆至你内殿的案几上?你恨本宫怎么此时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你恨本宫怎么不立刻冲到永孝宫告诉良嫔我要对付她?”
“哈哈!哈哈!”疯子般的笑声响起。
“你恨不起来!你景常在几斤几两本宫惦量的很清楚!本宫就是利用你又怎么样?你的善良可一直就是本宫最大的筹码!哈哈!”
混蛋!
简直欺人太甚!
旋身,我支撑着身体发疯似的冲进内殿,一把取过那碍眼的白色物什,拼尽全力的塞向那放肆奸笑之人的怀中。
“谁稀罕你的东西!你走,拿着你的东西一起滚滚啊!--”
‘啪’的一声,应接不暇之余,无数碎片撒落了一地,这一声清脆,也惊出了春儿,小顺子等一众承福宫的宫人,几位奴才衣衫尚未整理好的冲出,眼见颜嫔于此,忙是要行宫礼:
“小主--颜嫔娘…奴才{奴婢}给颜嫔娘娘…”
我厉声呵斥他们的说辞:“尔等不许跪她!”我的宫人,不屑于不要如此。
胸中郁结着无法言表的愤怒与苦楚,我对着颜嫔声嘶力竭道:
“今日起,承福宫与馆禄宫有如这白色碎片,再不复从前,我与你,就此,再无瓜葛!”
颜嫔恼怒,大喊一声:
“景常在!”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宫低声下气,那是本宫此行势在必得!本宫会助你东山再起,更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任由本宫驱使!”
这一句狠话撂下,我拼尽全力的反抗道:
“不--”
“不?你说了已经不算数了!书倩,咱们走!哼…”
颜嫔走后,我如同被秋风吹尽的枯叶般,滑落在丹阳殿冰冷的石质地板上,脸颊,咸涩的泪水无声的滑过,寂寥深宫,再也没有何姐姐了。
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颜嫔娘娘。
“小主,奴才扶您起身吧”小顺子低声道。
我任由他扶我起身,周身也不用任何力气,他半拖半拽的把我抻到内殿的贵妃榻上歪好。可悲的我,一日间,在经历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后,复又万劫不复,如入冷宫。我低着头,挥了挥手,只觉身旁怵立的人儿微微行了礼,便是听见了离开的脚步声。
我传出话,从今日起丹阳殿谢客,探访之人均不接待,小顺子他们虽有所顾虑,担心我又惹祸上身,却也认为,非常时期如此也算是最好不过了。
整个晌午,我都麻木着思绪,内殿案几上本是摆放颜嫔所送玉观音的位置,也已换上了一尊玉石雕琢的清凉鱼案设,依稀透过内殿的红木扇门能瞧见外殿的众位宫人们何其小心翼翼的忙进忙出,举手投足间的小心尽是缘于担心会扰到我的清净。
我此生,尚有他们,又夫复何求呢。君心,曾几何时,哪似我心?!我又何必非要苦苦追寻什么。
恍惚的珠帘似是被谁掀起,一身素水蓝宫装映在眸里,春儿走至我跟前,一脸为难。
“小姐,馆禄宫的书倩姑姑来了,是传……还是……”
怎么?
颜嫔,她还犹嫌不够吗?
真的,就当我好欺负不成?
“不是说咱们宫里谢客么?”我挑眉,春儿瑟瑟抖道:“那个……”
“让她进来吧。”
春儿躬身出去通传了,我一动不动,依旧歪在榻上,慵懒的看着挑帘而进的书倩。
“奴婢给常在小主问安,我家娘娘再遣奴婢送上白玉观音一尊,我家娘娘说了,常在小主如若再是动气,失手打碎,便命奴婢再来相送,直至小主不再胡闹,不再打碎为止。”
呵呵。这是什么意思?
“颜嫔娘娘此举是欲要何为?毓秀殿与承福宫已经井水不犯河水,姑姑恐要白走这一遭了”
有些人,有些事儿,一旦发生过,便回不去从前。
我只如此不予理睬的态度,然而,书倩却也不慌不乱,满面沉着的做着回应:
“景常在,奴婢不才,却也是从四品的婉侍姑姑,奴婢没记错的话常在名位不过从七品,小主身处宫闱,素以恪守尊卑着称,这……自不用奴婢多言了,那,请景常在予人方便亦是予己方便吧”
好个从四品婉侍姑姑,我现今倒是比不上个宫人了。因着主子的荣耀地位,一个奴婢,却也可以凌驾于宫嫔之上,传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我郁结在心里无边的愤怒,似要爆发,却在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告知自己:一定一定要争得一口气,不能让她们小瞧了去。
“书倩姑姑此话让我好生惶恐呢,颜嫔娘娘想来深知我定不会接受,此番行为又有何意?我是否可以想为娘娘是要自取其羞?”
听罢我的话,书倩变了脸色,焦黄的面容好似大病初愈一般,弱不禁风的姿态倒是比平日里那傲慢的样子显得惹人怜爱。
“常在小主!”
“奴婢白日曾说,小主误会了我家娘娘,小主此刻心里是认定了我家娘娘是十恶不赦之人,那奴婢也无法推脱,但有一言想说与小主仔细听”
“什么话?我洗耳恭听便是”
“深宫之中,有些人,有些事儿,并不是如自己眼前看到的一样,只有用心去看,用心去想,才能知晓真相,是敌是友绝不是逞面子功夫,奴婢进宫时日并不多,但是能有今天,也是吃了很多苦头,栽过不少跟头,小主素来宅心仁厚,贤明溢于六宫,如此说来倒是显得奴婢此刻多言,不过奴婢私心揣测,颜嫔娘娘亦是如奴婢所愿,希望小主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调整,再是身处残酷的境地也要擅自珍重,不要作践自己。”
书倩一直是颜嫔的心腹,早几次的相见与接触,她一向都是张扬跋扈,而自从昨日我受封情嫔,她送来颜嫔的赔罪礼,到这会子与我说这些话,看她温和的脸色好似三月里轻抚面颊的和煦春风,吹在心上是说不出来的别样畅快,可是,身为馆禄宫的掌事,在我与颜嫔已是闹翻了的时候,怎么会与我说这些?而这般心肠的又怎么会是颜嫔所愿?
这滑天下之大稽般的言辞,又有能有几分能相信呢?
我闷闷说道:
“书倩姑姑请回吧,玉观音我且收下,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毓秀殿与承福宫一样还是井水不犯河水,自此互不相干”
边说我便是拾步走至床榻,掀起锦被,径自卸下帐上两侧的铜钩,悄然休憩,将尚在内殿的书倩晾在一旁,少倾,听得微弱的一声叹息,紧接着又是一句:“小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后,殿内随即没有了声响,我再不想去理会书倩是否已经离开,也不再去思索往后岁月又是何境,只是机械地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宫人们鱼贯出入的声响惊醒了本就睡得不甚踏实的我,起身,我理了理宫服,想着大伙儿该是在备着膳食,我也没有心情,便喊来春儿,借口让她陪我去杨姐姐宫中走走,想要暂时避避这让我尚还难受压抑的承福宫。
想想昨日发生的一切,真是出乎意料,昨儿,想必沂徵在杨姐姐那里过的还好吧,如今,我倒是想,沂徵他那你凉薄的感情千万不要用于杨姐姐身上。
一路上春儿只木讷地扶着我,不发一言,与往日活泼的样子判若两人,一时间周遭气氛甚是尴尬,我哂笑,说道:
“以后咱们可闲在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得宠倒也招不来陷害了呢”
春儿秀眉微微皱了皱,不与至否依旧不搭腔,不紧不慢的徒步慢行间,也是走到了宫园的华清池旁。
华清池,宫园中面积最大的鲜活游鱼池,白玉石修葺,四周栏杆与侧墙上的装饰凤凰图案栩栩如生,雕刻工艺堪称一流,此刻它静静的坐落在永孝宫东面不远处,池中万千游鱼扑朔着靓尾,映着碧波清澈的绿水,不知者总会以为十里西湖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