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亭一前一后下来,就到了御花园,因怕被人看到,与夜羽宸之间隔了十几步远,行走间都不太自在。
又过了一道高高的篱笆,前面忽被密密匝匝的花树遮的严严实实,碧蓝的幕似乎都变得阴暗起来。
“到了。”夜羽宸低低道。
我抬头望去,但见阴翳的树丛中,露出一座灰色建筑物的一角,蒙了灰尘的匾额上书着“菡萏宫”三个字。
菡萏宫,因宫内值有大片的荷花而命名,本来寓意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如今却是废皇后的独居之所。
我对即将到来的会面而感到新鲜而又惶恐,夜羽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朝我微微笑道:“凤儿,不要担心,母后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常人没什么两样。而三兄弟中她是最宠溺我的,只要我喜欢的,她一定会好,所以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着,夜羽宸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但我分明感到他手心里湿津津的都是汗。
出示了令牌,我和夜羽宸来至后庭,一路上,密密匝匝的花树将整个幕都遮的严严实实,整个宫殿显得阴翳而清冷。
后庭前,除了看到有个宫女在打瞌睡,竟是萧条的不见一人。
走至宫女身边,夜羽宸故意清了清嗓子,那宫女猛地被惊醒,看到夜羽宸似是大吃了一惊,半晌才明白过来,惊愕间起身见礼,却差点被滑腻腻的苔藓滑倒了。
夜羽宸上前一步扶住那宫女,笑道:“不必多礼!母后这些年来多亏你悉心照顾,本王感激不尽呢!”
随着这句话,他在袖中拿出一包银两来递与那宫女手中,宫女诚惶诚恐、不知所措的样子令我感到十分可笑。
“皇后近来凤体可好?”夜羽宸问那个宫女。
宫女结结巴巴道:“皇后娘娘自昨夜就病情加重昏迷不醒,口中一直在唤殿下的名字……”
“既是病了,为何不报知父皇和本王知道?”夜羽宸厉声责问。
宫女嗫嚅着不敢话。
夜羽宸狠狠瞪了她一眼,疾步朝后庭而去,我紧紧跟上,听到他兀自低低骂道:“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东西!看本王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呵,原来他心里有怨气,却为了皇后能得到悉心照顾,一直是在忍气吞声地赞美恭维那宫女啊!
此裙真是有趣!
已近中秋,菡萏宫里满目苍凉,伸手推开破败的木门,被一床薄薄棉被覆着的皇后似一张破败的秋叶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息。
“母后!”
夜羽宸叫了一声,平塌边去。
听到这声唤,皇后的眼皮颤动了一下,随即渐渐张开,待看到夜羽宸时,似怔了很久,两行清泪才潸然而下。
“母后……”夜羽宸低低唤着,一向冷冽的凤眸中有雾气升起:“昨夜梦到母后病了,儿臣急急赶来……”
皇后正要开口话,眼眸徐徐流转间,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猛地定住了。
她一眨不眨看着我的脸,那眸中神色十分复杂,但我终于在其上看到了最为明显的――惊诧!
莫非,皇后跟云罗夫人也有什么过节?
还是,我的样貌引起了她的什么猜度?
“母后听你又成亲了,这位就是王妃吧?”皇后指着我问夜羽宸。
我一时窘迫,竟然不知道什么好。
夜羽宸牵住我的手,对皇后道:“她是熙王妃……”
“哦……”
皇后转过头去,忽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我慌忙上前去扶,却发现她看我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母后,怎样?”由于紧张,夜羽宸声音微微颤抖。
皇后喘息片刻,无力道:“御医开了些药,今日却还不曾煎服……”
“儿臣去为母后煎药。”
夜羽宸欲起身,却被我拦住了。
我朝他笑道:“宸王与母后数日未见,趁着这难得的时机还是多在一起欢聚吧,药还是我去煎好了――放心,娘病重中的药都是我煎的,不会错。”
夜羽宸朝我感激地望了一眼:“那就有劳了。”
我出了寝宫大门,一路往膳房而来。
膳房,清冷的灶台上放着一付打开的药包,我无意中顺手拨拉了一下,一股熟悉的异香缕缕飘入鼻息,我闻之不禁大吃一惊!
我随手拨拉了几下,一股熟悉的异香缕缕飘入鼻息。
丁香牡丹!
由于昨夜刚刚中了此毒,所以我对这种香气记忆犹新,此时又见此药竟然出现在皇后的药罐中,心中不由得一惊!
急急来至寝宫门口,却听到皇后和夜羽宸正在低低交谈,就侧立在门外,想等到他们完再进去,却不料被他们的一席话而惊呆了。
“今日,儿臣去向父皇讨要旨意来见母后,却不料再次遭到他的辱骂,并声称待皇太子敕封后就贬谪儿臣离京。”夜羽宸望着皇后,却是欲言又止。
皇后瞥了他一眼,徐徐道:“无论他对你做过什么,都始终是你的父皇!你要始终记得母后曾经对你的千叮咛万嘱咐!”
“可,儿臣可以忍受他的仇视和猜疑,可以忍受他的辱骂和毒打,但是唯独不能忍受的是――眼睁睁看着他伤害我最心爱的亲人!”
“最亲近之人?你是指熙王妃吗?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对她有意!母后这一生从未求过你什么,但是,今日却想善意的提醒你――从今后再也不可和那个熙王妃有任何来往!”
“为何?儿臣爱她,虽现在不能在一起,但日后定要娶她为妻!”
“母后这是为你好,也是为她好。总之,你就听娘这一次。”
为他好,为我好?
难道,难道……
我早就怀疑娘和皇帝有什么私情,如今又见皇后极力反对宸和我的交往,心中刹时“咯噔”一声。
夜羽宸执拗着不肯回答,转而道:“这十八年来,母后儿臣事事都听母后的,但唯独这件事,儿臣有自己的主张,请母后不必过虑!但儿臣不愿看到他伤害自己的亲人,却是指的母后您啊!”夜羽宸声音高了起来:“夜羽国法记载――立皇太子之时,皇帝必要先杀其生母,以免日后新皇登基致使外戚专权。父皇一向宠爱皇贵妃,而对母后薄冷,此次贬谪沐王离京,看似无情,实则是为了保护皇贵妃而为之!而父皇若是在我们兄弟中另选了继承人,势必要先杀母后。儿臣什么都可以忍受,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屠刀刺入母后的胸膛!儿臣什么都可以失去,却独独不能失去母后您……”
想不到这个被世人称作孽星转世的宸,竟然有对母亲的这番孝心!
哦。他竟然什么都可以失去,却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他的母后!
那么,我呢?
他将我置于何地!
心中有浓浓的酸意渐渐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