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本还强硬的身子,登时向后猛退一步,如雷轰顶。竟是,连死都不肯再留么?
转过身,毅然决然地与小翠儿离去,任凭背后的身影呆呆站在原地,从此,铭熙,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牵连!
未料到,会碰上穆长风。
自院中撞到他与莲儿拉扯后,再相遇,便一直当他做陌路。
只是这次,他明目张胆地站在她的房前等她,为的又是哪般?
“鱼――”终是到嘴边的称呼未说出口,转了个弯,变做了一道低低的轻呼,“沉姑娘。”
她朝着他虚弱地笑笑,算作是招呼。
转身时,却被他从背后叫住,“沉姑娘,请留步,长风,长风有话要说――”
小翠儿一副恼羞成怒地样子,气势汹汹地想要吃人,“穆长风,你还有什么话想要跟我家姑娘说,难道你没有看到她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吗,怎么,你觉得她受欺负得还不够?”
“我――”穆长风的眉间,顿时一伤。
她拂开小翠儿的胳膊,“小翠儿,不得无礼。你先回屋中等我,我马上就来。”
小翠儿撅着嘴吧,滞气地跺了跺脚,转身回了屋中。
她朝穆长风歉疚地笑,“对不起,小翠儿就是这种性子……”
他一愣。
她已转了身,“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直到将身后的四合院抛得很远很远,她才停下了脚步,轻抹一把额头的汗珠。
身子终是太弱了啊,如此病恹恹的身子,究竟几时才能好转如初?
穆长风忧心忡忡地跟在她的后面,一路上,视线都未曾从她的身上离开。短短几日的功夫,她的身子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消瘦得多,仿佛只要一阵风吹来,都能将她吹倒。
“穆长风。”她忽然转过身来,清脆脆地叫了他一声。
他一愣,她已举着一支精致的簪子朝着他晃了晃,“你看,这只粉玉做的簪子,好看吗?”
他望着她*飞扬的笑颜,心,却被揪扯得生疼。
何故还要露出如此飞扬的笑颜呢,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故作开心,我的心里就越心疼,鱼儿,你何必如此倔强……
“怎么,不好看么?”看到他不说话,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悻悻地将簪子放下。
他却阻住她的手,将那簪子拈在手里,插在她的发间,“好看,沉姑娘……戴什么都很美。”
她淡淡地笑笑,道了一句,“谢谢。”
然后,抬起头,“穆长风,之前你说过的,可是算数?”
他一愣,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重复一遍,“你曾对我说,如果有哪一天,我后悔了,想离开了,只要跟你说一句,你就会放下一切带我走,你说得这句话,可否算数?”
他再次一愣。
“如果真算数的话,那么,现在能不能立刻就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去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地方?”
他愣着她乞求的眼神,心里痛得愈发分明,“为什么?”
是,为了他吗?
“不可以吗?”她低下头,咬着唇将眼泪逼回去,扬起脸庞的瞬间,却是挂了笑,“不可以也没关系的,我们,回去吧。”
“谁说不可以的?”她的手,被紧紧地攥住,那一攥,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也下定了毕生的决心,“现在,我就带你离开!”
从此,再也不回这个地方,再也不见,这里的任何事,任何人!
“可以,去一趟之前的新房吗?”走在路上,终是没忍住。
终是放不下心中的宿念,即便是嘴上、行动上全都已经放下抛开,心却还是无法平息。
前面的马车“嘶鸣”一声,渐渐缓慢下来。他回过头,黑衣,黑影,眉间一丝忧郁甚是分然。
她忽然便掀开了马车帘,抓住了他的手腕,“带我去吧,就这一次,仅此一次,可以吗?”
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他感受着手腕间紧攥的力度,眉头略皱,有些犹豫不决。
真的要带她去那里吗?
可是,望着那道充满了期盼的眼神,他终是妥协点了点头道,“好。”
听到他开口,她才如释重负般松开他的手腕。
重新坐回马车中,缄默不语,目光却恍惚地望着前方,发呆失神。
马车在路上发出一阵晃动的摇动声,伴随着一阵哒哒哒的声响,消失在城门之外。
松涛阵阵,晚风吹动额间的发丝,摇曳耸动的竹叶,发出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
她望着眼前这座精致的竹制小楼,一时之间,以为自己身在梦境。
“是他亲手为你做的。”穆长风不忍骗她,望着她微微失神的脸,叹了口气,“每一根竹子,都是由他亲自挑选,又亲自随同工匠们一根根地建立起来。”
所以,他那几天,才会每日早出晚归,又累又乏的么?
她闭上眼睛,轻触着身侧的竹身,想象着那些日子为了给她制造惊喜,他是如何地找借口搪塞过她,然后再来到这里,一根根地挑,一根根地选,每一根都要笔直秀挺,每一根都要翠绿如碧,找好了竹材还不算,还连同工匠们一起打地基,架竹楼,一直到整座竹楼的轮廓都出来……
“其实,王爷并没有不想让你进王府的意思。”他见她满脸凄然,微一沉吟,“只是,他觉得你天性恬淡,未必会喜欢王府的生活。”
所以,你才会想,同我一起归隐山林的么?
她苦涩地笑笑,终是转过了身,“长风,我们走吧。”
看,也看过了。
心愿已了,此生也算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