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听我解释!”
二人最终冲出了闵府,然后冲至闵府院外无人且荒芜的池塘边。池塘里荷叶稀疏,有一只寂寞的水鸭在水中游着。
“凝珠,你必须听我理解!”见凝珠无处再跑,筱柔也停了下来,幽幽叹气,向她走去。
凝珠满脸泪痕转过身来,狠狠一掌甩开筱柔伸过来的手,她怒叱一声:“别碰我!你让我觉得肮脏!”
“你说什么?”心口如是被捅了一刀,疼得筱柔身子一晃连退了两步。
肮脏?最好的姐妹说她肮脏?
“我原以为!你未出阁被人沾污那是命,今日,我才明白,你的骨子里本来就贱!是我有眼无珠认娼妓为姐。”
凝珠鄙夷的视线仿若可以杀人,而且是杀人不见血。
筱柔何时受过这种重创,她凄凉地问“如今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再相信我是吗?”
“你还想说什么?说你不知兼耻勾引那个男人的丑事?”
谁都可以误会她,唯独亲人不行,包括她认做姐妹的凝珠。
她早应该料到迟早有一天有人会捅破这层薄纸,但她万万没有料到,拆穿这一切的人会是凝珠。
这些话,从凝珠口中所出,何其无情啊!如是无数针般,一字如一针在扎她的心脏啊。
“我没有勾引他!”泪水一滴二滴三滴,越滴越快,溅湿了泥土。
“上有天公,下有地母,你说出这话就不怕被雷劈么?背着自己的丈夫做出如此肮脏的事,连我都为你觉得羞耻!”泪水同样从凝珠眼中滑落,她一咬牙,无情道:“原本我还因为子默的事傻得觉得有愧于你,但是今日我终于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从今往后,我要与你恩断义绝,他日在闵府!我们形同陌路!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
狠狠一撞,她绝然离去,裙裾翩跹,泪水涟涟,离去的背影道不出的绝情。
“呜……凝珠……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筱柔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问了三个为什么,却被风声淹去。
筱柔想自杀。
此生对于她来说,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然而,当前脚一触及湖水,她又连忙收了回来。
“不能死……我还有娘,还有爹……”她并不是了无眷恋孤立一人,她还有牵挂,怎能一人就这么走了?
就算全天下抛她一人,她也不能抛弃爹娘啊。
她又想到回庄家,可是最终又收住脚步。
按照常理,新娘出嫁三日后要回娘家,可怜她一月未回,娘一定望穿秋水,终日以泪洗脸了罢?爹呢?是否有打探过她的消息?
她无脸回去啊,她怎能一身落魂地回去?还有,回去后,爹娘问她是否安好,她会不会崩溃泪水决堤露出破绽?
思前想后,她苍凉地傻笑,如是得了失心疯的疯子。
天大地大,竟发现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日落西山,暮色降临,她缓缓爬起,然后挪动单薄的身子,一步一步往闵府方向走去,然而,地上并不只她一人的黑影在地上拉长了,还多了两个黑影跟在身后。
如是丢了魂,筱柔回到了闵府。
“少夫人……”一路上,有奴婢向她问安,她依旧双眸空洞,走自己的。
她的态度,让下人更为不满,几个丫环背地里议论纷纷。
一人兴风作浪说:“嗬!瞧她那副德性,跟死了娘似的,一整天就拉长着一张脸……”
又听另一人幸灾乐祸说:“这种人,无生养,活该不讨喜!”
再一人看好戏地说:“这下可好看了,三个女人一台戏,不知那个恶心的王瑶又在打什么算盘呢!”
筱柔并不是听不见,相反,这些话,就像是钟雷一样,在耳边旋绕不去。
可笑!无生养这些字眼也与她沾得上边?
“筱柔……筱柔,你怎么了!”闭眼那刻,她好像听到子默紧张的声音:“可别吓我啊!筱柔!来人!来人……快传景昊!快传景昊!”
景昊……
景昊……
“不……”不知是否是因为过人的毅力,还是景昊的名字太恐怖?筱柔戏剧般如是诈尸睁开了眼睛,她恐惧地捉住子默的手腕,恐慌道:“我不要看大夫!我不要看大夫!”
如今的她,敏感得很,如是惊弓之鸟,惶惶终日。
“子默,我不要看大夫,求你扶我回房……”她一再哀求,让子默大为迷惑:“为何,你的心绞病未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难受啊。”
筱柔撒谎:“我没事!我好多了!不必再医治了。”
话完,她也一阵疑惑,早晨子默碰触自己竟未复发,莫非?她的毒真的是吃了那颗药丸子便好了?还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面对筱柔哀求的眸光,子默唯有投降,只能应承:“我现在就抱你回房歇息。”
“咳咳!”子默一惊,连忙拉走了刘管家:“有什么事出去说!”
二人,逃避似的出了新房,这时,闭上眼睫的筱柔突然睁开眼。
她原不想听,可是二人的低咕声音终是隐约可听。
“少爷,大夫人在正殿里等你过去。”
“我不是说了,一切要等和少夫人商量后才能决定么?”是子默不悦的声音。
“可是老夫人等不及啊,老夫人……恐怕坚持不了几日……”说着,刘总管便一阵哽咽。
“好了!好了!别再催我!你回大夫人,一切等过了今夜再说……”子默不耐烦催促。
“可是,礼服你不试了?二姨太那边如何交待?”刘总管不安问。
“二姨太?”子默迷惑,之后很不悦:“未娶她之前,谁也不许叫她二姨太!”
“这……”
“回大夫人,就说少夫人身子抱恙,我守在身旁。”
“这……”
接着,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筱柔没有闭上眼睛,倒是将子默吓了一跳。
“筱柔,你都听见了?”他不安地来到榻边,担忧地问。
‘嗯’筱柔应了一声,然后撑直身子问:“祖母身体……”
“你别坐起来,好好躺着。”子默连忙奔过来,将她压了回去。“祖母身体每况愈下,很不好。”
‘哦’筱柔低眉螓首,等着他的解释。
二人又一阵静默,空气霎时间仿若冻结了。
默在床缘边上坐了下来,望着筱柔,他愧疚说:“今晨我去见祖母时,祖母以死相逼,甚至说……”
筱柔暗暗皱眉,紧张问:“她说什么?”
“她说……她说,如果我不娶小妾,有你就没有她……”子默一紧张,又连忙改口:“以其娶其他女人,我唯有暂且拖住说娶凝珠。”
“哦!”筱柔心一沉,却佯装笑道:“那敢情好,也许这样,大家都会好受一些。”
以死相逼?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招真绝!
她从来就没有反对过子默娶妾,又何必把她逼到如此。
“可是却要你受委屈,我并不想娶她啊?如果是为了负责,若是她为闵府生了一儿半女,我自会养自己的骨肉,另外给她一座宅子一笔安养费,足够她渡过下半辈子,若是叫我和她共处一室,心里就憋屈得紧。”
子默心疼地捉住筱柔冰冷的手,语不惊人死不休:“筱柔,母凭子贵,不如,我们此刻就要属于我们的子嗣,这样你才不被欺负!也不至于被下人指点。”
如此露骨的话吓得筱柔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料到,事隔一整天,子默仍在对她的身体动念头。
筱柔失望透顶,尖细的指甲狠狠一掐自己的大腿,装着心绞痛复发,咬唇曲着身子:“子默,我的心口又痛了!好痛!”
她使劲地掐,眼泪很争气地流了出来。
“筱柔?筱柔?”子默慌了,事发如此突然,一时不知所措,又想起了那钴名吊誉的男人:“筱柔,要传景昊么?”
筱柔猛然使劲地掐住子默手腕,恐慌摇首:“不要,我不想再听到一些绝症的话,你让我歇息,歇息一晚上自会好了……”
若是景昊真为她把脉,如何得了?就算没有怀孕她也不愿再与景昊扯上任何关联。
“可是?”子默为难地说:“可是我正想问你同意否?”
筱柔含泪颔首:“嗯,我当然赞成你娶凝珠,祖母有定于哪日让你娶凝珠进门么?”
默皱眉,很不愿意道:“定于明日。”
“明日好,明日好,明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又是颔首,接着又佯装抱歉:“子默,今夜可能要委屈你睡书房了。”
“不碍事,你若有不适,切记让人叫唤我便罢。”子默万不得已,唯有再三叮嘱默默退出了新房。
次日。
因为凝珠孤苦伶仃,没有娘家,而且也和筱柔断绝了关系,所以,凝珠出嫁时,是在一家驿站里出嫁,不仅没有骋礼,也没有嫁妆,仅有一抬软轿,四平八稳抵达到闵府门外。
寒碜的喜轿突显了小妾的身份,有人得意的笑,有人咬牙切齿,有人幸灾乐祸。
然而,由始至终,筱柔都没有出现,以身体抱恙关在房里。
她没有勇气面对凝珠,更无勇气面对所有人,最没勇气面对的是子默。
双眸哭红了,肿得连自己都不敢认识。
她咬唇,不许自己流泪,奈何听到外面的炮竹声,泪水便止不住地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