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自出神之际,子默突然倾下身子,温柔如蜻蜓点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同时深情地说:“筱柔,你放心,公道自在人心,他日我自会还你一个清白,决不会再让众人误会你。”
“咳咳……”
猝地,一声清喉如是空旷静寂的山谷猛然滚下一块巨石,轰隆一声让人不免心惊肉跳。
默狼狈不堪地猛然放开筱柔,当回首看见来人时,脸红半边天。
“娘……”
马茹轻皱柳眉,拳头放在嘴边轻咳,走入了新房,跟着她身后的,是良辰及美景。
美景这时头颅微昂,骄傲如孔雀,狐假虎威嚣张极了。
“光天化日,也不懂得关上门么?”
闵家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一个大错误啊!马茹不禁摇头叹息。当再见满地狼藉,脸色更为阴深了,她责怪地瞪着筱柔“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筱柔一惊,还未及细想怎么回答,子默却抢先说道:“娘,被褥其实是我剪的,筱柔大病了一场,我喂药时曾几次溅飞不少药渍,觉得肮脏便认为该是时候换张新的。”
“荒谬!这是什么借口?即使再脏大可以扔了,为何要剪得支离破碎?多不吉利!”马茹轻斥,眸中的质疑明显不相信子默所说的,反而视线犀利地瞪着筱柔。
筱柔脸一僵,呆立着。
她已经是新房的女主人,如何处置新房的布置应属于她的权力范围罢?再说,这被褥还是庄家的陪嫁嫁妆。
一次误会,她在闵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闵少夫人的称呼是多微不足道。就如此刻,不过一张被褥而已,至少如此小题大做,大惊小怪?
她原不想反驳,而且,她向来不是一个好胜之人,但是,这次攸关将来的幸福,该争的时候她也不会任由人残踏。
沉思了片刻,她低眉道:“娘你不用责怪子默,被褥不是子默剪的,而是我剪的……”
她不多做解释原因,回答得相当干脆。
“果然是你,你为何要剪了它?”马茹马上露了真面目,声音高扬。
“娘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叫‘碎碎’平安么?筱柔在地狱走了一遭,今日醒来,如是重生,即是重生,那便一切要从头开始,那么旧的自然要跟着换新的。剪碎了,义喻岁岁平安,筱柔这是在为自己祈福,并不觉得是不吉利……”
筱柔不卑不亢,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态度明显把众人吓着了,子默也显然没有料到筱柔在这节骨眼上还能巧妙应对,瞪大着眼。
果然,马茹再也挑不出语病,倒是冷哼一声:“嗬!想不到睡了一个月,牙齿倒是长峰利了不少,也懂得反击了!”她不禁多看筱柔几眼,而后瞪着子默,命令的语气道:“子默!你祖母有话对你说,陪娘过去春分园!”
春分园,是闵老太太的住所,筱柔不曾去过,但闵老太太会有什么话交待子默?是不是闵老太太病危了?有性命之忧?所以才要急着交待身后事了?
“娘,筱柔醒来,也应该去给祖母请安,我也和你们一起去?”筱柔心里非常不安,提出了请求。
没想到,马茹却一针见血:“你就不必去了!老夫人是坚决不会见你的!一见你她就想将你扫地出门!别自讨没趣了!哼!”
说完,她拂袖转身。
将出门时,美景还得意地朝她冷笑。
默夹在婆媳之间,第一次深感无奈。看着筱柔沉下的脸色,他不安。又听娘亲的话,更是担忧祖母的病况。
“筱柔,你别生气,我去去就来……”骑虎难下,他唯有两边讨好,安慰妻子。
妻子永远是最好商量的那一个,他是这么认为的。
筱柔别过脸,不让子默看见自己受伤的表情,强装笑靥说:“我没有生气,祖母被我的事气得一病不起,厌恨我是应该的。”她催促,故开玩笑:“你快去罢,指不定她是想给你娶一房姨太……”
“你说什么呢?”子默却皱眉,正经的脸色甚为吓人:“我发过毒誓,这辈子非你莫娶,我决不会再娶小妾,除非……”
筱柔诧异:“除非什么?”
“除非是你逼我娶……”子默黯然地放开她,而后转移话题:“玉镯你先保管,我去去就来……”
筱柔玩笑的语气让他伤心,他想不明白筱柔为何能将娶房姨太的事说得如此轻松。深深地看着筱柔,才幽幽叹口气转身,还给筱柔满室安静。
没有人知道,在新房的窗棂下,隐伏着一个女人。
她是――王瑶。
方才,她拳头攥紧,咬牙切齿地看着子默深情亲吻筱柔,更是看见了玲珑?此时正在筱柔手中,脸色初始由恐惧变成了阴笑。
她得意地身子朝后退,一直退,可是刚退几步,便撞上一道肉墙。
“啊……”她的脸色瞬间扭曲。
糟糕……
她身子颤抖,死攥着衣角闭眼转首。
可当睁眼看到身后肉墙的真面目时,她的脸色又瞬间骤变,明显有着虚惊一场,更有庆幸,再有欣喜。
她大松一口气,猛拍着胸口抱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杜鹃面无表情眸色阴森地瞪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以为你在搞什么花样我不知道!”
王瑶脸色一沉,抗议道:“我争取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什么错?”
“你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知?”杜鹃却冷哼:“当初我就不应该收留你,不仅被你害得提心吊胆,寝食难安,还得时刻担忧自己顶上人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说着,她哀怨上苍,抬首望天,又开始自言自语碎碎念了。
王瑶巧言厉色,连忙拥住杜鹃的臂弯,回顾四周道:“杜姨,就是因为你纵容我,我才敢如此胆大啊,那一晚,从后门出去的人是你罢?”
怨她时,也应该把自己身上的虱子捉干净罢?
杜鹃大吃一惊,惊恐虽然瞬间收敛,但还是被王瑶捉个正着,王瑶嘿嘿奸笑:“杜姨,你又去私会佟大哥了?”
“你闭嘴!”杜鹃身子一震,暴喝一声,猛地拽住王瑶,命令道:“跟我回去!”
她拉着王瑶,一边怨怒:“真后悔收留你!不仅要我为你收拾烂摊子,还要提防你再做出更过份的事连累到我……”
“我哪有给你惹事啊!”王瑶半推半就的跟上,还不时传来她们对话的声音。
“还说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将那男人窝藏了哪里……哼……”
声音渐行渐小,身影也随着消失不见,新房后苑却未归附平静。
当王瑶与杜鹃消失时,假山处又走出两道身影。
一白一青。
白的人一身锦锻华服,尊贵无比。
青的一身藏青服,腰配一柄青铜剑。
视线缓缓上移,两张再熟悉的脸孔暴露无疑。
他们不是景昊和展月明,这个时候藏身于闵府还会是谁?
“都听到了么?”景昊冷笑。呵,好戏终于进入正轨了。
“嗯,少爷这招果然高明!”展月明点头,浅笑肯定地说:“假意威逼庄姑娘去害那老不死,实质却是要庄姑娘将玲珑?现给闵子默,因为你明知庄姑娘不会去害那老不死。你放长线钓的大鱼不是庄姑娘也不是闵子默,而是要鱼儿自己上勾。”
展月明迷惑:“只是月明不明白,为何你敢断定庄姑娘会将此玉现给闵子默看,又为何断定王瑶会监视着子默和庄姑娘的一举一动?”
景昊动作懒洋洋地拍拍被沾污的衣角,轻描淡写道:“凭直觉。”
“直觉?”这是什么概念?“月明不懂……”
皎白的身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感概地望着苍穹,自言自语地说:“这件事情过去后,我也是时候实际承诺了……”
展月明大吃一惊:“少爷你……”
十年前的承诺?
景昊颔首:“嗯,时间越来越近了,当前我们应该速战速决,在她回来之前,我要血洗闵府!”
蔚蓝的天,忽然飘起了细雨,沙沙地敲响在青石瓦上,响声淹没了闵老太太时有时无的呼吸声。
闵老太太如是一下老了十岁,夕日光鲜不再,脸色青黄,白鬓这时也添了不少,老眉深皱紧闭着眼睛。
默轻柔地抬起她因病一场便瘦骨嶙峋冰冷的手,心疼低声地喊道:“祖母……”
闵老太太手指擅动了一下,而后艰难地睁开眼眸,看见子默,她翕动着唇瓣,却吐不出声音。
闵子冲皱眉说:“子默,你祖母有话对你说!”
默微愣,而后将耳朵靠近闵老太太的嘴边。“祖母,你说罢,子默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