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筱柔,这是祖母。”
佣人递给她一个茶盘,上头有几杯热茶。筱柔在子默的暗示下,垂着头,轻移莲步福身在老夫人面前。
“祖母,请用茶。”
平易近人的老夫人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端起一杯,笑了声:“好。”然后忍不住看向孙子。“子默,抽空多带孙媳妇逛逛闵院,熟悉熟悉环境。”
“子默知道了。来,这是爹。”子默又介绍道。
筱柔再端一杯水。
“爹,请用茶。”
“嗯。”闵子冲闷应一声,端起一杯,然后公事化地说道“子默,皇上特许你陪媳妇三月,三个月后若是媳妇怀上子嗣,你就要出任南城府尹办差了。”
一鸣惊人,筱柔身子一震。
默却不知情,他说“皇恩浩荡,私或公,子默一定不辜负皇上的龙恩和期盼……”
直白地说,不管是生孩子还是办差,他都会努力。
筱柔早已被吓得头脑空白,后面子默又介绍了二娘,以及死了丈夫回娘家投靠的姑妈乐夫人,再来堂叔,堂婶,堂哥,堂嫂,还有二娘的儿子二少爷,一个十岁的小孩!再就是表小姐乐乔乔,另还有二娘的姨侄女,叫王?,还有谁谁身边的丫鬟侍女,还有总管等等。
老实说,筱柔本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是此时她的心不在焉,即使说得子默口干,她还是没法子一下子记住那么多人。
见过闵家长辈,老太太却突然兴致勃勃,请了戏班子,要众人陪着一起看戏。戏台设在神庙里,闵老太太就如皇太后一般尊贵,在众人的拥族下,一同坐马车前往庙会。
豪门规矩多,并不是假的。二辆马车在闵府大院门前等着,筱柔上马车前遇到了一个困难。
按理,第一辆马车,将是由身份最为尊贵的祖母乘坐,再者便是婆婆和公公还有二房姨太太。于情于理,她应该乘坐第二辆马车,所以,心底衡量轻重过后,她朝那不惹事的马车走去。
顺里成章的,众人似乎都很默契各自上马车,就连子默,也没有吭声,选择跟上筱柔。
可就在这时,闵老太太却在上马车前突然叫了一声。“孙媳妇啊!你去哪呐?”
声音不大,可此话一出,不少人因此花容失色。任是谁也听得出闵老太太有多喜欢筱柔。对于一些不讨闵老太太欢心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打击加讽刺。
筱柔张开唇答不上话,跋前踬后不知何办,乞求的视线递向子默,子默立刻会意,替她婉拒,笑说“祖母,子默和媳妇就不过去挤了,省得您老人家坐车不舒畅……”
闵老太太却不上车,任由俏丽丫鬟搀扶着她。她深深皱眉地说“哪的话!你真当祖母不堪一击连坐马车都承受不住么?”
“孙子可不是这个意思……”子默脸上笑意更深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你祖母唠叨,会欺负你的小媳妇?”闵老太太佯装怒道。她朝筱柔招了招手,表情虽在慈笑,却又天生的威仪不容人抗议。又说“孙媳妇,过来陪祖母一辆车子,祖母有很多体已话要对你说!一些男人只会小心眼,媳妇离开一会就小肚鸡肠,哼!”
“瞧您说的!孙子还不为了您老人家么?再说,一辆车子也挤不下这么多人……”子默啼笑皆非,祖母顽童的性情依旧没变,固执起来,比十条牛还倔!
闵老太太视线扫了一遍众人,突然睨一眼旁边的二房姨太太杜鹃,不予颜色沉声说道:“你带自己的人去后面那辆马车!”命令完,还不望溪落道:“也不掂量掂量一下身份!嫁入闵家十几年,还是这么不明就理!”
二房被她一番话弄得颜面扫地,她其实也很无辜,毕竟由始至终她没说上一句话,即使筱柔给她敬茶,也是淡然处之。但平白无故被人数落,任是谁心里也不好受。
杜鹃垂下眼帘,视线望向当家主人,殊不知,正房马茹也插上一脚,她煽风点火地说:“唉,日子太过逍遥,有些人才会忘记本份……”
筱柔终于发现这三个女人中的暗潮汹涌。更惊骇地发现,闵老太太并不如面容和善!对谁好还得看她心情,另外子默的生母也很刻薄,把良辰,美景二人安排到她身边,看来也未必是出自好意的,改明儿,她一定要子默把凝珠要回自己身边。
自从昨日嫁过来后,凝珠便安排到客宛去了,在她心目中,没有一人比得上服侍她多年的凝珠。
场面因为她登时变很尴尬,杜鹃仍旧不开口,可见,忍功已到了一流的境地。
最后,还得是当家主人闵子冲化解地说:“难得祖母好心情,你就按娘说的,带上子君还有王瑶坐后一辆车,媳妇和子默都过来一起罢!”
是闵家嫡出二少爷,年少便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
王瑶是二房姨太太的姨侄女,生得明眸浩齿,是个地地道道的美人儿。
因为自己一人,让三人跟着转移,说什么筱柔也过意不去,她终于来得及开口了,她胆大包天居然说道“祖母,还是您过来和我们同辆马车罢!我总感觉这马车坐得会舒服一些。”
“哎!还是你过来!”
闵老太太相当固执,似乎存心要让二房杜鹃无地自容才甘心。
“这……”筱柔哑然失言。她原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殊知,闵老太太却不领情,反之还怪怨她。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向她射来,但眸中的意味各有千秋。闵子冲和闵子默眼中闪着赞赏,闵老太太和闵夫人马茹却相当不悦。王瑶则眸光犀利,几乎要把她瞪出孔来。杜鹃的脸色相当难看,看向她的视线也相当复杂,还有姑妈乐夫人一脸淡漠。
筱柔实在不明白这闵府这座看似风平浪静的深潭到底有多深,但一眼便能看穿闵老太太实在不看好二房。虽然不知二房与闵老太太之间有何过节,她可不愿成为引发府?斗争的导火线,更不愿与二房姨太太发生什么冲突。
“好,孙媳妇这就过去……”
万般无奈,她唯有与子默相视一眼,后很有默契双双向闵老太太走去。
二人还未走近,便见,杜鹃猛然一扯旁边的弱质英俊少年,面沉如水地说:“子君,来,娘抱你过去……”她的动作显得很用力,闵子君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这无疑是无声的诉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杜鹃这是以无声胜有声。
筱柔还未从震惊回过神来,就见王瑶身子已在眼前,大吃一惊未及闪开,肩膀便被狠狠撞了一下。
“呃……”筱柔闷叫一声,王瑶倒是恶人先告状,故作惊慌地说“哎呀!少夫人走路怎不看路呢?若是少夫人有个什么损失,奴婢可当待不起啊!”
“你……”筱柔不可置信地瞠大眼。分明是她故意撞上来,怎可强词夺理?
这一幕,子默看见了,他瞪着王瑶,一改平日温煦,很不满严厉地问“王瑶你这是怎么回事?”
平日他对二娘的姨侄女尊重有加,可这刻,王瑶要欺负谁都可以,可他决不允许她欺负他的媳妇!
“子默……”王瑶身子一震,显然无法适应如此狠声厉色的子默,她嘴张开了下,却答不出话来,眼眸瞬间蒙上一层氤氲。
在旁的筱柔虽不知王瑶为何因子默的指责而突然流泪,但她实在不想惹事,所以连忙扯子默的衣袖说:“子默!你错怪瑶姐了,事实却是我分神不小心撞了一下瑶姐的……”她化干戈为玉帛,通情达理说“子默,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别因为我闹些不愉快,赶快过去,祖母看着呢!别让她老人家误会……”
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筱柔拉着跑走了。
瞪着二人亲热离开的背影,王瑶妒红了双眼。就连杜鹃走到跟前,她依然未敛起妒意的眼色。
“走吧!别望了!”杜鹃冷冷地说,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即使是表情也仍旧淡然如水。
王瑶恨红双眼瞪着子默搀扶筱柔上马车亲密动作,咬牙切齿地问:“我哪点比不上她?”
杜鹃脸色依旧冷若冰霜,说:“他不是你爱得起的!趁早死了这条心罢!难道你想走我的后路?”
王瑶却摇头“不……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得到的东西别人都休想与我抢!”
两辆马车在马夫一声咤喝下,终于上路了,与闵老太太相谈甚欢的筱柔并不知后面一辆马车上的王瑶正暗暗算计着。
一路上,闵老太太对筱柔是一阵嘘寒问暖,几乎连她幼时尿裤子的事都问得一清二白,弄得筱柔哭笑不得,只能一一应答。
幸好庙会离闵府不远,不久就到达了,闵老太太才停止了喋喋不休。
庙会本身是一座四合院,建筑样式很美,四个角像鸟的翅膀一样,非常漂亮,戏楼本身除了演戏之外,又是一个美景,戏楼从装饰上,有雕梁画栋,木雕,还有石雕镶嵌。再有一个,一楹联,上联写到“六七步九州四海”下联写着:“三五人万马千军”。
句句大气,字字铿锵。
因为之前早与戏班子定好了,所以看戏的只有闵家人。
闵老太太始终不愿放开筱柔的素手,一直拉着她在戏台下最前一排首座坐了下来。而他们旁边则依次坐开闵子冲,马茹,闵子默。第二排则是二房杜鹃,王瑶,乐夫人和乐乔乔,另还有堂叔,堂婶众人。
落坐时,王瑶的视线始终不曾从筱柔身上抽离,冷眼瞪着子默与筱柔另一只交握的手,他们的亲热仿如肉刺,刺得王瑶心生恨意,她咬牙切齿,十指掐入掌心也不觉得疼。
所有人刚落坐,戏台响起了声音。
“铛……铛……铛……”四个龙套,一个主将这时走了出来,然后在舞台上转一个圈表达从一地方出发然后到一目的地。
“铿……铿……铿……”
接着,便上演一出“阎罗娶新娘!”
那主将一上台就先扬着戏调先唱着两首对联“文就武成,金榜题名空富贵;男婚女嫁,洞房花烛假*……台上笑、台下笑、台上台下笑惹笑;看古人、看今人、看古看今人看人……”
那主将武着关刀,化了脸谱的狭长眉眼很是妖孽,但那颀长的身材却似乎在哪见过,筱柔狐疑地皱起眉头。
“好……不错……”闵老太太鼓掌,之后突然转头问失神中的筱柔。“孙媳妇,戏唱得如何?还不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