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身形修长挺拔,一袭玄色锦衣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俊美妖冶入骨,正是天狼王朝的天子宇文宸!
他居然微服出访,来大街上凑热闹,说得好听些就是“与民同乐”。
毫无意外地,他也看见了筱柔她们,眸光一暗,筱柔心里不觉打了个突。
宇文宸径直走到宇文珏面前,沉声训斥道:“五弟,每日酩酊大醉、招摇过市,成何体统?祖宗的颜面都被你丢尽啦!”
眼见宇文珏站立不稳,随时都有摔跌的可能,宇文宸身后出来二名随侍上前扶住他。
宇文珏嘻嘻一笑,喃喃道:“祖宗的颜面,颜面。”
宇文宸一挥手:“扶他回府歇着。”二名随侍答应着架了宇文珏就走。宇文珏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放开,你们两个奴才,好大的。胆子。”
喝骂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筱柔本待趁乱逃走,谁知宇文宸早防备她这一手,拦住她去路,低声喝道:“随我来!”
柔无奈,向思琴使个眼色,示意她回去报信,自己则跟着宇文宸走。
宇文宸既不骑马亦不乘车,只带了几个随侍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筱柔一路小跑跟随其后,尚且落了一大截。只一会儿,便气喘吁吁,额头见汗。
宇文宸脚不停步,偶尔回头瞥一眼,眼神阴鸷,却始终不发一言。
他愈是不开口,筱柔心内愈感忐忑。
一抬头,高大宽阔的朱漆红门耸立眼前,原来竟到了皇宫。筱柔不敢多言,低着头跟进去了。
宇文宸径直带着筱柔来到乾元宫,筱柔心胆俱裂: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喝令内侍关闭大门,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了他与筱柔二人。
殿中的宝座上竟铺着一张斑斓的虎皮,宇文宸往那上面一坐,再加上满脸的邪气,怎么也不像九五至尊,倒似山大王。
尽管这里烛火通明,筱柔却觉得像来到了阎罗殿,冷森之气使得她忍不住微微颤抖,冷汗已将背脊湿透。
宇文宸低头看着自己右手上的一枚硕大的和田玉扳指,若有所思,竟像是忘了面前还有筱柔这么个人存在。
柔就站在当地,心惊肉跳,忐忑难安。表面上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心内猜测宇文宸大概是在考验自己的耐性和心理承受能力。
就这样殿内弥漫着一种紧张僵持的气氛,逐渐凝固、凝固、再凝固,然而又一触即发。
就在筱柔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宇文宸开口了。殿内的空气仿佛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膨胀到了极限,轻轻一触,“砰”一下爆裂开来。
“没有朕的旨意,你竟敢擅自出门?”宇文宸分明是责备,但语气又显得轻描淡写。
柔暗暗吁口气,缓缓跪下:“奴婢知罪,请陛下责罚!”
宇文宸鼻子里“唔“了一声,依旧低头看他的玉扳指,殿内空气又僵住。
他不发话,筱柔跪在原地亦不敢动。
跪得双膝发麻的时候,宇文宸才似又从梦中惊醒过来,懒洋洋地问:“你家王爷最近可好?”
柔虽知他不过随口问问,但还是小心回话:“回陛下,很好!”
“嗯。”宇文宸心不在焉地点头,“听说你是个才女,琴棋柔画样样精通,不如你陪朕下盘棋如何?”
“谨遵圣命!”筱柔不卑不亢,“但‘才女’二字实不敢当。”
宇文宸斜睨着她,微微一笑,那神情当真是颠倒众生。
柔只看了一眼,心便怦怦而跳。赶紧震慑心神,眼观鼻,鼻观心。
宇文宸又是一笑:“在朕这里,不必拘束。来,咱们下棋。”
柔依言坐下与他对弈,二人的棋艺竟在伯仲之间,只杀了一盘便难分难解。宇文宸大感兴味:“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弱女子竟有这等技艺,朕也不得不佩服!”
“陛下过奖了!“筱柔谦逊几句,“夜已深,奴婢应该回去了。”
“不急,不急!”宇文宸摆手,“这会子宫门已关,明日一早再回去吧。来,咱们再下一盘。”
柔面色微变:“陛下,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宇文宸不以为然,“咱们继续!”
柔心下气恼,却是敢怒不敢言,这个时候行事便如下棋,一子错,满盘皆输。
堪堪杀了几个回合,筱柔心神不定,连输几子。
宇文宸定定地看住她,嘴角噙着一丝邪魅的笑意:“下棋要专注,不能三心二意,你这子要落下去就输啦。”突然伸手握住筱柔执子的右手,口中道:“放在这里就对了。”
柔心跳如打鼓,又惊又怕。但还要强装镇静,一时间心内转过无数念头。
宇文宸一张俊面几乎就要贴上筱柔的脸,吐气如兰,声音里带着魅惑:“怎么,你不喜欢朕这样对你?”
柔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脸儿也涨得通红,尽量使自己身子坐正,颤声道:“陛下想必是喝醉了。”
宇文宸笑起来,露出二排莹白如玉的牙齿:“朕滴酒未沾,清醒得很呢。”
“那陛下一定是眼花。”
“朕都说过没喝酒,怎会眼花?”
“那为何连起码的一点眼光都没有呢?”
“哦?”宇文宸盯着筱柔的眼睛,“此话怎讲?”
柔不慌不忙:“奴婢身份卑微,相貌平平,陛下这样岂不是惹天下人笑话?说陛下品味太低,违背常伦。”
宇文宸怒道:“朕乃真命天子,一国之君,爱怎样便怎样,谁敢乱嚼舌头?”
柔叹道:“便是一国之君,也难堵悠悠众口啊。”
宇文宸阴恻恻地道:“朕贵为天子,难道自己的喜好也要受制于人?朕偏不信这个邪!”
柔微微一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想必陛下熟知。而况陛下此刻不过是一时兴起,何须为奴婢这样的卑微之人有损陛下一世英名?”
“你怎知朕是一时兴起?”宇文宸眼中又漾起笑意,手上不由自主地放开了筱柔。
柔趁势起身,理了理鬓发,轻笑道:“依奴婢愚见,陛下对我充其量只是欣赏,绝谈不上喜欢。不知奴婢说的是否在理?”
宇文宸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但笑不语。
柔又道:“自古英雄爱美人,陛下文武双全、风华绝代,也只有貌比天仙的绝色才能与您相配,如奴婢这般的平凡女子绝不敢望其项背。倘使陛下觉着奴婢还有值得欣赏的一点理由,那么请成全于我。”
宇文宸俊目微眯,良久方缓缓道:“朕明白了。”
柔双膝跪地,叩首道:“请恕奴婢出言无状,我宁愿为婢。”
突然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内久久回荡。宇文宸过来亲扶筱柔起身,笑道:“你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只是貌不出众,未免可惜了。你放心,朕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柔小脸微红,有些许惶惑。
宇文宸哈哈笑道:“朕愈来愈欣赏你了。这样吧,朕给你一个承诺:他日你若犯错,只要是在朕有生之年,便可饶你三次不死!”
柔心中窃喜,眼珠一转,半开玩笑道:“陛下政务繁忙,时日一久,只怕会淡忘。”
宇文宸脸一沉:“天子金口玉言,难道还要朕给你立字据不成?”
“奴婢不敢!”
宇文宸又展颜一笑,自袖中摸出一物递给筱柔,却是一块玉牌,上有生辰八字之类的字样。
柔伸手接过,有点迟疑。
宇文宸嘴角含笑,却偏偏带给人一种浓郁的悲凉意味:“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你拿着吧。待三次诺言兑现之后,朕自会将它收回来。”
“这,这如何使得?”筱柔第一次变得口吃起来。
宇文宸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然后低声道:“你随朕来!”转身走向里间。
那里是一间柔房,临窗柔架上堆满各种书卷。宇文宸自柔案上拿过一卷画轴,徐徐展开。
柔只觉眼前一亮,画上竟是一位绝代佳人。但见她黛绿双娥,目若秋水,长裙广袖,身形婀娜,巧笑倩兮,顾盼生辉。不知是何人的丹青妙笔,居然能描绘出如此佳丽绝色?
一时间,筱柔呆住了。此女只应天上有,世间怕不会有这样的*吧?闻婵就算得一位绝*子,可跟画中人比起来,似乎就缺了一份灵动飘逸之气。
“这画上的,难道是月宫嫦娥么?”筱柔揣测道。
宇文宸摇头:“世上真有其人,她便是朕早逝的生身母亲――龙仙儿!”
一席话听得筱柔张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拢来。
宇文宸续道:“呼延皇后说朕的母亲乃是难产而死,其实不然,完全是她一手策划害死我母。我母亲去世时年仅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说到这里,宇文宸不禁闭了眼,脸现痛苦之色。
柔心内也是一阵凄然,虽未亲眼目睹,却也为这个苦命女子难过。
“朕当日悄悄查问过所有耳闻目睹此事的宫人内侍,据他们的口述绘了母亲的肖像,聊慰思念之情。”
柔正待称赞皇帝是位丹青妙手,然而宇文宸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筱柔吃惊不小:“你难道没发觉,你同她很像么?”
“怎么可能?”筱柔又口吃起来,“太后玉貌仙颜,岂是奴婢这个寻常女子能比的?”
宇文宸摇头道:“你再仔细瞧瞧。”
柔依言瞧去,心底却总是不信。可是细看之下,龙仙儿五官固然精致无匹,但那神情乃至身形竟的确与自己有几分肖似,而且是愈看愈像。一种莫名难言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筱柔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