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林子阳去得很早,办公楼前空空如也,连辆车也没有,他是第一个来到的。以往,他都是踩着点来,他把手指塞进指纹签到机时都是再有几分钟签到机就停止工作。
签完到,他来到办公室开始忙乎着打扫起卫生。他知道,一个人的形象一旦在公众眼里形成一种定势,再想改变这一困局是件极困难的事,必须舍得下大力气才行。
办公室在一楼,林子阳打开所有门窗,先是把地板用干净拖把抹了一遍,然后又用抹布擦拭沙发、桌椅、茶几上灰尘。不管是公共用品,还是个人用品,都在他的清扫范围之内。
在清扫卫生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始终是开着的,林子阳在等一个人,这个人会从办公室门前路过,然后再沿楼梯走到他位于三楼的办公室。林子阳默默祈盼,此人路过时能看到自己已经来到办公室,并且还在忙着打扫卫生。
林子阳第一步的目标能不能实现,此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他想先给此人留下一个勤快能干的良好印象。
这个人叫肖树青,他是市农业局的局长,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一把手。局里大小事情都是他说了算。
同事们陆续来了,双休日并未给他们带来多少精气神,走进办公楼后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向各自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卫生已清扫完毕,林子阳并没有停下来,又拿起一把拖把煞有介事地拖起地板,其实地板已经很干净了。肖树青还没有出现,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很快就来了,今天是星期一,九点是雷打不动的全局职工例会,通常情况下,他是很少缺席的。
也不知肖树青有多少次从门前路过了,以往林子阳对目空一切的肖树青从未在乎过,即便有时两人迎面走过,他也很少凑上去说句讨好的话,一般都是笑一笑或是点一下头然后不卑不亢地擦身而过。要不怎么说“无欲则刚”呢。可今天林子阳对即将路过的肖树青却是在乎得要命。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过来,响声越来越近,林子阳的听觉忽然灵敏起来,不用看他就知道,来人十有八九是肖树青,这个声音很特别,局里走路这样有动静的人没有几个人。于是他拎着拖把蹑手蹑脚地来到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俯下身子卖力地拖起地板。
脚步声踩着鼓点一般越来越近,林子阳感到一阵紧张,他眼角的余光情不自禁地向门外瞄去,果然是肖树青。他走得很快,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遗憾的是他一直目视前方,路过门口时根本没有扭头往办公室里看一眼。他像一阵匆匆刮过的风。林子阳所做的一切,肖局根本没有看到。
林子阳感到很失望,他正要收起拖把把它放回到墙角处,“小林,今天来得这么早啊?还清扫了办公室的卫生。”一个头发已秃掉一半的瘦高个儿男子出现在门前,这个人是路科长。
林子阳冲路科长微微一笑,说:“路科长,您来了?”路科长满脸惊讶,抻长了脖子,像一只刚睡醒的长颈鹿,把办公室的每个角落仔细查看一遍,才连声说道:“好,好。”然后,他匆匆向科长室走去。
办公室的同事都对林子阳大加赞赏了一番:“林哥,你简直是太伟大了。”林子阳半开玩笑地说:“大家听着,本人从今天要改邪归正追求进步了!你们以后可以对我进行监督。”王锐在另外一个办公室,同办公室的都是他的师弟师妹,因此说话才这么随便。
大家谁也不会在意他的这些话,都像听笑话似的一笑而过。大家说笑了一阵,开始打开电脑忙起手头的工作。林子阳打开电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删掉了电脑上的联众游戏。为树立良好形象,他要和这些玩意儿说拜拜了。
8
快到九点的时候,大家开始三三两两地向五楼的会议室走去。以往开会,林子阳都是去得很晚,并且会挑后排的一个角落坐下来,然后低着头看报纸或是翻看手机。这次例会,林子阳却换了个人似的,老早就招呼办公室的同事离开了办公室。走进会议室,这次他没有往后排去,而是选了第二排的中间位置坐下来。主席台上坐的是局党委成员,坐在第一排的通常是各科室的头头们,第二排坐的大都是各科室的副科长和副主任。
巧得很,林子阳刚坐下,王锐就进来了,见林子阳坐在了第二排,他的眼睛瞪得像灯泡,仿佛林子阳抢了他的什么东西似的,瞅了林子阳很长时间才很不甘心地挨着林子阳坐下来。林子阳呵呵一笑,说了句:“王科好。”王锐的嘴角都撇到耳朵上了,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见王锐是这副模样,林子阳便不再理睬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局领导的出现。大约是在后排呆惯了,同事们见林子阳出现在第二排,进门后都吃惊地瞥了他一眼。林子阳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心里十分清楚,要想摘掉别人看他的那副有色眼镜,就必须经过一个阵痛式的过程,时间久了,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等见多不怪了,恐怕自己再坐回后排大家又不习惯了。
之所坐在第二排,林子阳是认真思考的,这样做是想发出一种信号,是积极上进的信号。科长的位子即将空出,这个节骨眼上他做事的风格陡然改变,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自己真实用意的。
几个副局长都根据自己分管的工作,做了不同内容的讲话,肖树青最后做了总结,他重点讲了党风廉政建设和领导干部的模范带头作用。
林子阳一脸虔诚,边听边记,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很显然,肖树青及其他几位副局长都注意到了林子阳打破常规地坐在了第二排的中间位置,他们都很意外地瞅了林子阳几眼。
表面上看,林子阳是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心里却感到很不自在,别人对他肯定不屑一顾,脸皮也太厚了吧!你算那根葱啊?居然往前排钻?
林子阳时不时地感到脸颊一阵发烧。上学时,他读过李宗吾的《厚黑学》,是一位同学买的,当时他还把这本书作为旁门左道狠批了一顿。可是,那位同学读完后,班上的同学都轮流拜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借来粗略地读了一遍。书上说,凡成就大事者,首先要做的就是“厚”,这个“厚”就是脸皮要厚。当时林子阳对这个观点感到很不以为然,直到今天他才感觉这个“厚”真还有那么一些道理。